这两个时辰里,真正入睡的又只有一个时辰。
尽管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是尾云公主自己烧了房子逃跑,可无论哪一个都下不了定论。
万一呢,万一小公主落在贼子手里,迟一刻,便有迟一刻的危险。
陆象行不敢冒那个危险。
小公主平日里大大落落的,乐天不愁,一想到她落在贼人手中,不知正如何流泪惊惶,等着她的夫君去救自己,陆象行半刻也坐不住,牵了赤霄,打马出城。
蛮蛮绝不会成为阿兰第二。
阿兰是阿兰。
蛮蛮,也是独一无二。
他终于承认,或许,她也是他心之所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想来应该是那个颠倒疯魔的雪夜之后,他开始在乎起了小公主。
就算他冷言冷语,骗得了蛮蛮,也骗不了自己,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一匹快马,沿着南下的方向,如流星一般,刺穿薄雾散去后,黎明微熹的第一缕绯色。
第24章
蛮蛮从将军府逃出生天, 与小苹一起,搭乘上了前往尾云国的马车。
任凭陆象行再聪明,也想不到,在长安, 她竟也会有贵人相助。
虽然那个贵人, 蛮蛮很不喜欢。
但看在她仗义出手的份儿上,过往种种, 蛮蛮就既往不咎了。
一转眼, 元夕节已经过去半个月,那日大火的消息, 也不知传入了陆象行耳朵里没有。
不知为何,近日里蛮蛮总觉得眼皮直跳。
小苹问了是哪只眼睛之后, 神色夸张地告诉她:“公主,右眼跳灾。”
蛮蛮也顿时慌张:“是么?上国,还有这说法?”
她实在想不通怎么跳个眼皮子就是灾祸降临的谶言, 但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蛮蛮当机立断。
“此地不宜久留。”
一行人到了青头镇之后,长安来的护卫就要与她们分道扬镳。
早在出城那夜, 蛮蛮便已传书远在尾云国的哥哥,让他派人潜来长安,在路上悄悄接应自己。
蛮蛮日日乘车,从早到晚头重脚轻,下了马车还以为在车上,走路摇摇晃晃, 风吹欲倒,想着就近在青头镇上歇上几日。
但经小苹这嘴壳叭叭叭一顿警醒, 蛮蛮困意全无,只想快点儿离开青头镇。
陆象行是不一定能知道谁帮了她逃离长安,但时间久了,他说不准能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到时候追过来就麻烦大了。
蛮蛮还想过,自己在长安那边已经假死,等回了尾云国,这尾云公主的身份也不能用了,到时候称作是王兄的义妹,名字也改一改。
至于隐姓埋名,当个尾云国的老百姓,对从小娇生惯养的蛮蛮公主来说,忒显清苦。
可她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就在蛮蛮打算快点儿收拾细软打道回府时,腹中的胎儿,大抵是料到了她们要离阿爹愈来愈远了,居然搅和起来,疼得蛮蛮倒抽凉气,寸步难行。
小苹慌了神:“那怎么办?公主,咱们一路都坐马车,公主初孕,许是受不得颠簸,这孩子开始抗议了。”
蛮蛮摸了摸平平如野的小腹,哪有一丝膨隆的迹象?
还是豆芽般大的奶娃,就知道卫护阿爹了,真不够良心。
不过人之初,性模糊,吃哪里的水,就是哪里的人。等带回尾云国之后,蛮蛮势必要好好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眼下腹痛如绞,走是走不了了,蛮蛮只好由小苹安排,暂时回房歇憩。
才上楼,蛮蛮踉踉跄跄地走着,忽然嗅到一阵熟悉的佛手柑的气息。
那气息清冽,由远及近,比以往都更浓厚。
客店里一时漫散着那股熟悉的体息。
蛮蛮天生好鼻子,一口嗅到,差点儿像被雷劈中了。这一下,是肚子也不疼了,脚也不崴了,飞也似的钻进了厢房。
兀自大口喘气,哆哆嗦嗦攀向桌沿,给自己斟茶的纤细腕子,抖得像筛糠。
小苹奇异地道:“公主这是怎了?”
蛮蛮也想知道怎么了,喃喃:“他不是去肃州了么?”
陆象行明明告诉她,他要去肃州。
这可是南辕北辙。
莫不是,她闻错了?
蛮蛮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百试百灵的鼻子,她让小苹按兵不动,自己则搬着笨拙的身,手脚缩成沙中鹌鹑,不动声色地来到向内一侧的窗边上。
一串熟悉的脚步声,橐橐橐,步上梯来。
蛮蛮的心跳霎时顶到了喉咙口,妙目滚圆,魂不附体。
客店的茶博士亲自将陆象行引到二楼雅间。大抵是从未见过如陆象行这般气质的贵人,茶博士笑意吟吟,把手直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