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抬起小手,在凌去疾的肩上轻轻地一拍:“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凌去疾恐怕自己担不起小舅母的这一个“谢”字,神色几许仓皇。
蛮蛮低头看了一眼薄柿红的裙摆,撩了下,抖落一身的雪沫子,眼底的霜色化开了。
“夫君不知醒了没有,我得唤他用饭了。就聊到这里吧,你也早些就寝。”
蛮蛮动身而回。
她甚至有些急着要赶去见陆象行,步子愈来愈快,最后,变成了一路小跑。
但赶到他的房屋门前时,忽听得一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根本就不像是感染风寒所致。
蛮蛮心头一紧,顿时料到,是他的蛊毒又发作了。
她顾不得许多,也没知会一声便撞开了门,月色与雪色铺洒在她的身畔,一袭绛红色锦衣的女子撞入了陆象行怀中。
他扶着桌案,正在低咳,本来支开她,便是突然感到蛊毒发作了,不想教她担忧,谁料还是被她察觉。
蛮蛮伸手环住陆象行的腰,用另只手取了帕子揣在手里捂住他的唇,眉心蹙成了川:“快,吐出来。”
一股凄艳的血液,沿着唇缝汩汩地外涌,顷刻间,便沾湿了她手里的锦帕。
热液在掌心,烫得蛮蛮像受了炮烙之刑,心尖发起了抖。
“象行,你怎样,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象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蛮蛮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象行终于酸里酸气地道了一句:“自上路以来,你眼里心里都没我,我何必自讨没趣。”
蛮蛮终于听明白,原来他是在为自己与凌去疾而不快。
她简直哭笑不得,扶着陆象行肩,忍着笑意一晌。
“笨蛋。”
眼里沁出了水光。
骂完了,尤嫌不够。
“陆象行你这个笨蛋!难道我白白来了长安,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自然不是的。
陆象行有些急,被蛊虫折磨得厉害,颤抖着手握住了蛮蛮雪白冰凉的指尖:“蛮蛮。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气量不够,我自己也知道,你爱我,可我就是……难以自持。”
吃醋这回事,是不讲道理的。
蛮蛮以前也体会过,如今该他了,只能说风水轮流转。
她暗暗地“呸”了一声,倒没和他计较,只是道:“我让人抬点热水进来,你先泡个药浴。明天我们就和去疾分开了,你放心好了。”
她这样说,愈发显出他心胸狭窄,陆象行无颜见人,吞声不言了。
蛮蛮转身要去唤人抬热水,陆象行拉了她一把,手掌扣在蛮蛮的纤细的皓腕上,在她回眸之际,他直直地望着她道:“以后不会了。”
蛮蛮心里一暖,其实吃醋也是因他心里在乎,这几日她的确……没能给他足够的关怀。
她摇头道:“我不生气,是担心你的身体,天寒地冻的,你身上还有蛊毒,你得听我的话。”
陆象行比小孩儿还好哄,立马就笑逐颜开了。
蛮蛮心想,以后她登上了王位,只怕也不能与美貌少年有个什么眉来眼去的动作,让王夫看到了,他醋意大发,后宫不得失火?
扶了下额头,蛮蛮已经在为日后的生活开始头痛了。
次日,雪小了一些,凌去疾主动来向陆象行请辞。
“舅舅,去疾就送到这里了,长安那边还在等去疾带药回去。”
陆象行点头,望向身侧的蛮蛮。
蛮蛮并没有什么解药,笑着道:“让太后娘娘吃点蚯蚓,每日三钱蚯蚓,连服四五日,蛊毒自解。”
虽是颇为离奇,但凌去疾也深信不疑:“好,去疾一定向陛下把话带到。”
他在马背上抱拳,向二人告辞:“保重。”
话含在齿间,蓄谋了千万遍。
说出来后,却是释然轻松,萍水相逢的一段同行之路,至此终结。
蛮蛮很感激陛下派来护送他们之人是凌去疾,这解开了困扰她多日却始终难以提及的困惑。
挥别凌去疾,蛮蛮与陆象行不再骑行,而是改乘马车。
陆象行蛊毒发作,不宜再受冻,便是进了马车,也还要为他准备两床厚厚的棉被。
车驾一路行驶入青头镇。
窗外飞雪漫天,天地是一片素白之色。
陆象行撑开帘拢,忽然忆起往昔追逐蛮蛮逃命的车马来到青头镇,俩人就睡在相隔一堵墙的客房。
彼时他还不知,那个狡猾逃走的小公主,就在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像只老鼠般战战兢兢地谋划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