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皇帝翅膀硬了,你拿主意就是,哀家劝你一句,养虎终究为患,你今日放虎归山,来日,可莫要后悔……”
若是斩草不除根,今日之仇铭心刻骨,他日陆象行蛟龙入渊,重整旗鼓归来,怕就不是今日的局面了。
事情出现了转机,蛮蛮的眼眸绽出清亮的光泽。
一切就等待陛下示下了。
她只要能离开长安。
“陛下,臣女只要离开长安,便即刻为太后娘娘解蛊,陛下就是证人,如若臣女反悔,陛下随时可在大宣境内截杀臣女与夫君陆象行!”
若说尾云公主凌飒信不过,但陆象行,凌飒是决计信得过的。
秋意晚既然肯为陆象行甘冒牺牲之险,前来长安相救,必不舍他死,以他发愿,便应当是真的。
凌飒不再起疑:“朕让玄机营步军副都统送你出京。”
他转身搀起了陆太后,低声道:“儿子要救舅舅,也要救母后,两败俱伤,不如两下安好,您说呢?”
陆太后能说什么?她早已被折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飒见状,让奉春先带太后回。
“您好好休养,解药即日便到。”
蛮蛮留意到,这位玄机营的副帅步行微跛。
当她视线往下之时,能看到他的双足并不是一般大小,右脚的鞋要短上许多。
实在可惜。
这名少年看上去才弱冠年纪,此时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歇,天色放晴,晚照的夕光晴柔,落在少年宛如孤竹般葱翠挺拔的身姿上,侧影似玉璧姣好。
芝兰之貌,蕙芷之泽。
他目视前方,着令下属将一匹马牵了过来。
蛮蛮骑马的技艺不精,但也并不是不会骑,她踩着马镫,小心翼翼地跃上了马背。
少年忽对她扭过头,道:“他在城外的候馆,等着你。”
蛮蛮回过神,只是不经意之间,视线又落在他那一双大小不一的脚上。
少年男子行动迟缓,但上马的动作却矫健流畅,无半分拖泥带水。
“走吧。”
蛮蛮道:“还未请教都统尊信大名。”
少年几分意外:“他没同你提过我?”
蛮蛮心道,这需要刻意一提么?陆象行在长安不知亲朋好友有多少,单是陆家那一大家子,三姑六婆、各位叔伯爷爷,就够蛮蛮记一辈子都记不完的了,何况他知晓她不喜欢长安,不想与这边有牵扯,自是不会拿这些事来烦她了。
但在少年前面直言没有,毕竟还是几分心虚。
她微微笑着,将脸颊往下垂了过去。
少年并不在意,按辔由缰地在前方引路。
“我叫凌去疾。”
原来是宗室子弟。
其实长安也还是有不少好人的,这个少年便算是一个。
蛮蛮感怀道:“这名字有点儿奇怪。”
凌去疾爽朗一笑,那笑声里不见半分脚掌残缺的怆然和自悯:“我父亲是昭王。我是昭王世子。小时候,我先天不足,从娘胎里带了许多痼疾。因为体弱多病,家里担忧,便让我跟着陆大将军学习武艺,能强身健体。我与陛下年岁相若,辈分也相同,我便喜欢跟着陛下一同称他‘舅舅’。”
“说起来——”他瞥眸向蛮蛮,认真且尊敬地道,“公主是我的小舅母。”
她的年纪,比陛下和凌去疾都小呢!
蛮蛮被人称呼一声甜腻的“小舅母”,心差点儿扬起来。
“凌将军,这一路劳你护送了,等到我和夫君出了长安,我便将太后娘娘的解蛊药给你带回去。”
凌去疾颔首:“将军和将军夫人的为人,去疾当然是信得过的。去疾在前方引路,小舅母还请跟上,就在前方不远了。”
这凌去疾颇为健谈,等到候馆之时,两人已经自在地交谈了一路了。
蛮蛮看着前方候馆,这才想起陆象行,忙不迭翻身下马去,“多谢凌将军护送!我去找我夫君了!”
蛮蛮朝凌去疾挥了挥手,便转身,拎起长长的裙摆,朝着候馆的里间走去。
客房的绢纱窗纸,倏然,映出匕首的寒光。
蛮蛮的脚步才来到庭芜,被那寒光闪了眼眸,霎时脚步一滞,看向窗前那道孤傲的清影。
不好!
那个蠢男人,怕不是要做傻事!
她的心悬停着,失去了跳动的能力,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奋力地撞开了那扇闭合的房门。
房中,陆象行正在揩拭掌中的匕首,蛮蛮激烈的撞门声,令他掌下的动作一停。
她看到他手中的利器,心一瞬提到了嗓子口,便疾步狂奔过来,将陆象行手中的匕首唰地打掉,明丽如海棠醉日的花容因为惊吓失了血色,哆嗦道:“陆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