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不会再像太后娘娘您想的那样,威胁到什么。”
陆宛哂然。
家没了么。
可谁来怜她陆宛,因生作女儿,自幼就是没有家的?
母亲为了巩固陆家的地位,为了陆象行能拿下陆氏的世子之位,在她十几岁时,便狠心地杀了她的爱郎,送她入宫,逼她嫁给那个年近半百的老昏君!
“陆象行欠了哀家的。哀家叫他几时还,他就几时还!”
蛮蛮摇头:“欠你的不是当年还躺在襁褓里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陆象行,是您的父母双亲,太后娘娘,您一直只是矛盾地爱着,又恨着您的父母,不敢对父母谈及仇恨,便将这些恨,全部转移到陆象行身上。其实您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也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靠着祖荫,去拿陆家的侯爵。多年来,为了太后娘娘您在深宫固宠,他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不计代价,因为她的姊姊要当皇后……”
“够了!”
陆太后严厉地呵斥,命令蛮蛮不许再往下说。
秋氏说的都不对。
是陆象行欠了她的,他亏欠她的,以血偿还也不为过。
陆太后的身子伏在椅背旁,胸脯因为喘气过于急促而激烈起伏着。
护甲抵在酸梨木上,一点一点往下陷落,到最后,连直接都近乎劈裂,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可心里腐烂的疮疤,再一次被人揭露,大白于日光之下,她今日方知,原来那伤竟从未愈合过。
凌飒上前握住了母后颤抖个不止的肩膀。
陆太后挥开他,怒意勃然:“哀家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儿子,竟帮着外人来对付你的生母!”
凌飒痛心道:“母后,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孤家寡人,能亲近能信任的人本就不多,舅舅待你,待朕,难道不是一片赤忱天地可鉴?他已经不做大将军了,也交回了兵权,朝野上下对他也不再信任,他此生都不再可能官复原职,您何苦一定要杀他呢。”
陆太后冷笑讥嘲。
瞪着凌飒,她的瞳孔里藏了火焰。
“来人,将尾云秋氏拿下,明日便问斩!”
“遵命。”
左右涌入禁卫军,来到昭华殿上。
披坚执锐的禁军欲押解蛮蛮,将她下入禁中死牢。
蛮蛮一看禁军上前,心跳急促,慌乱间甚至来不及取自己的短笛,她搓开两只手指,抵入唇边,吹奏出了一段响亮的小调。
那口哨小调一出,太后忽然感到头痛欲裂,胸口更像是有千万重锤穿凿,疼得她猝然间失足掉下了凤首椅。
一直屏息凝立的奉春等人变色惊呼,抢着上前,将太后搀起。
可那股难以承受的疼痛,愈演愈烈,陆太后摁住了心口,疼得唇角冒出了血沫,一缕嫣红的血迹沿着嘴唇滑落。
“这是……”
趁乱之间,蛮蛮终于摸索到了腰间的短笛,横笛在唇边,一支活泼而轻快的曲子从指尖下流溢而出。
她吹奏的尾云小调清扬明丽,不绝如缕地四散在昭华殿上。
伴随笛声,蛊虫开始愈发激动地在陆太后体内拳打脚踢,歇斯底里地撕咬她的骨与肉。
陆太后痛得满地打滚,汗出如浆。
禁军也呆滞了眼,分明看出是这个尾云公主使了妖法。
他们不敢再贸然行动,只得干瞪眼着急。
凌飒只是想救陆象行,没曾想让母后因此受伤,也上前跪地,将母后扶起抱在怀中,“母后……”
陆太后口中的血渍涌得愈来愈多,她的眼前似出现了一团漶灭迷雾。
但有一点看得很清楚,便是迷雾中吹奏短笛的女子,秋意晚。
害得她此时五脏六腑连同大脑一起仿佛劈断撕裂般疼痛的始作俑者。
“妖术……是尾云妖术!”
陆太后深处颤抖的纹花护甲,巍巍地指向蛮蛮。
蛮蛮放下短笛少顷,柔声道:“是蛊术。娘娘。”
“哀家何时中了蛊术?”
一说话,便有一口腥甜从喉腔里涌入嘴中,伴随着说话,血沫在舌尖捣碎,又细细流出。
她没有吹奏短笛的间隙里,那疼痛感觉减轻了许多。
蛮蛮如实道:“我在给陆象行写的信里,放了一只蛊毒虫。太后娘娘,您眼下这般作痛,应是如臣女所料,那封信您果然还是信不过,把它截去了。”
陆太后终于回忆起,那日,她截获了秋意晚送给陆象行的密信。
拆开看后发觉,那并非密谋串供的私信,而是一道叮咛夫婿的家书,里头都只是些缠绵无尽的情思,陆太后看罢之后恼羞成怒,猝不及防,被藏在信中的虫子算计,被刺伤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