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尾云的树葬习俗。
听上去,竟让人很是神往。
只是,待她来时,他只怕早先她一步化作了泥尘,怕是不能和她生生世世都抱在一处了。
笃笃笃。
有人来敲门。
听外头的人说,听说陆将军未用晚膳,是来送一些宵食的。
蛮蛮起了身来,整理了一番褶皱的衣袍,粉光满面地去拉开了门,接过女史送来的食物,道了一声谢。
蛮蛮钗环散乱,面泛桃花春色,那屋里头方才正在进行什么只怕不言而喻,女史红了下脸庞,向蛮蛮告辞后,便步入了廊下宫灯照不见的夜色深处。
蛮蛮看了眼手中托着的食物,是一些易消化的熟食,粥上还冒着滚烫的热气。
她把食物放上食案,帘后,陆象行已经衣冠楚楚地步了出来,收拾妥当的男人,与方才捉襟见肘的形象判若两人,蛮蛮不禁失笑喷饭满案。
她手里攥着一只蟹黄包,右手夹着箸子,唤着陆象行过来,等他来,蛮蛮囫囵吞着嘴里的食物,道:“陆象行你的牢坐得可太舒服了,你的太后姐姐,还给你送这么味美的食物来。”
陆象行叹息:“这是陛下送的。”
蛮蛮心想,也是。
陆太后怕是等不及要下点耗子药把陆象行毒死了。
陛下想救舅舅,自会在饮食上留心。
蛮蛮给了几块蟹黄包给他,还为他盛了一碗肉粥,让他对付吃点儿。
陆象行像是食欲不振,并不怎么动面前的食物,蛮蛮自己吃了个半饱了,陆象行面前的食水却像是毫发无伤。
“陆象行,”蛮蛮不禁皱眉头,“这段时间,你一直都不肯吃东西?”
陆象行笑了下,并不敢看她似的。
蛮蛮喃喃道:“难怪瘦了这么多。”
这次来,瞧见他清减了一圈儿,蛮蛮还怪是心疼的。
怕他对那几样都不感兴趣,蛮蛮又拾起一根梨圈儿送到陆象行的唇边:“张嘴。”
这回他乖乖地张开了嘴,蛮蛮将梨圈塞进他的嘴里,逼迫他往下咽:“快吃,一点不许剩。”
陆象行无奈,咀嚼了几口。
他不想告诉蛮蛮,自从咒虫发作厉害以后,他的味觉已经渐渐消退了,除了咸与辣,别的味道几乎都尝不出来。
但看她大快朵颐时,他心里还是一暖。
真好。
蛮蛮从来不会因为困境就丧失希望。
她永远是这般元气满满,对任何事都怀揣希冀。
蛮蛮给他接二连三地喂了几根梨圈儿,用帕子替他擦拭唇角的浮沫,曼语低回:“夫君。天亮以后,太后必定会再次提审,我们已经答应了不把虞家牵扯进来,所以,待会儿到了陆太后跟前以后,你千万要翻供,而且,阿木苏的事情你也决不可承认,只需把一切都安在我头上。”
这话,与凌飒劝他的如出一辙。
陆象行果然决计不肯应许:“不可。”
蛮蛮就是怕他犯傻,所以这时,急得掐住了他的虎口,用力一按,指甲几乎要劈入陆象行的肉里去。
“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陆太后忌惮你功高震主、手握兵权、人心所向,早就不是一两日了,她对你起的杀心,也早已不只一两日了,她的最大目标就是你!就像你说的,我只是被你连带的,只要他杀不了你就好了。有陛下护着,只要没有实证,她也无可奈何的。”
陆象行摇头:“蛮蛮。我了解自己的阿姊,她若是不能杀我,必会寻你泄愤,届时你难逃凌迟。”
蛮蛮握住他的大掌,在他的手背上细细亲吻千万遍。
亲得他身体微动,手心滚烫,一颗颗疙瘩雨后春笋般直往外冒。
蛮蛮翻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小巧精致的下巴就那样抵在他的掌中,抬了抬眼睑,温柔地将他凝望:“象行,重要的是你。只要你死不了,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太后杀不了我。届时,你先脱罪,往南走,我自会前来与你会和。相信我,就这一次,好不好?”
陆象行决然抽回手掌,别开视线,声线沉哑:“不行。”
在蛮蛮要说话之际,他的声音飘了过来:“蛮蛮。即便是有九成的把握,但还有一成,你会身陷在长安,死在长安。你有没有想过,女儿还在等你回家,她不能失去母亲。”
蛮蛮拥过来,脸颊挤进他的颈窝,用力地与他贴靠着,感受着肌肤相亲时,那细小的摩擦带来的灼热之痛,几乎能痛到人心里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