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象行还不知蛮蛮在长姊面前说了什么,不敢擅动,以免推翻了她的筹谋。
他想问一句蛮蛮,她怎可孤身赴京,女儿呢,可是被她留在了尾云。
她实在是不该来的。
陆太后道:“秋意晚,人也让你见了,你总得给哀家说一说,当初,那个掳走你的贼子是谁。还是,那个人不过是杜撰,分明子虚乌有,乃是你自己纵火烧了陆宅,潜逃尾云,或者,那个所谓的贼子,乃是受你胁迫的从犯?”
蛮蛮这时,看了一眼陆太后身旁的凌飒,昂首挺胸:“回太后,象行恋我至深,他的所言一切都是为了庇护我,实则一个字都不足信,臣女今日把事情始末告知太后,太后明鉴,定能明察秋毫之末!”
陆太后道:“你且说来。”
陆象行惊愕:“蛮蛮。不许胡言!”
蛮蛮红着眼眸,长长的狐裘容貌掩映着那张莹白如雪的小脸,眼眶里像是有什么将要滴落。
“夫君……”
她哑着嗓,隔了两丈的间距,又似隔了万水千山,软浓地唤了一声。
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却又不似从前。
陆象行呼吸为之一滞。
他像是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一旦蛮蛮把他的供词推翻,俯首认罪,必定难逃一死。
她既选择来长安,难道她还不知道么,他已经没几日好活了,既横竖都不过死,陆象行没把这些身后名放在心上,倘若死前能知她安好,他就是踏上黄泉路也没什么遗憾。
急促地起身,这一动作过于猛烈,以至于带翻了身前的红案。
哗啦啦,案上的匕、箸等物,连同灯盏、铜盘,悉数打翻在地。
在众人的大惊失色中,陆象行长腿迈向蛮蛮,两丈的距离,对他而言不过数步。
蛮蛮的小脸越仰越高,直至他来到面前,蛮蛮几乎已经仰成了直角,顷刻之间,他弯下腰,一臂将蛮蛮柔腴的腰肢抱了起来。
“陆象行!”上首是威严的呵斥。
那声音震得蛮蛮耳膜生疼,可陆象行仿佛根本没听见。
“秋意晚。”
他闭眸,将蛮蛮腰肢松开,深吸一口气,再睁开黑眸时,那眼底如深渊般的诡谲让蛮蛮也微微心惊。
他皱眉冷冷地盯住她。
“当初长江分别,你我早已和离,你不是我妻,我也不是你夫,我何时恋过你?我陆象行,又岂会蠢到,会为你断送性命,在太后与陛下面前当面欺君。”
纵然是知晓,他这会儿才是满口胡言假话,可当初,他们确凿是和离过的,蛮蛮面红耳赤,分外难堪。
这个蠢男人,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她是为了救他而来,倘若救不成他,她也会深陷长安,再也回不得尾云了。
所以许胜不许败。
蛮蛮孤注一掷,没有回头路了。
“谁说我们和离了!证据呢!有无人证,有无和离书!”
她就是咬死了,陆象行必定没有留着那封和离书。
可还真被她说中了。
当初长江一别后陆象行回到长安以后,只要一想到小公主便浑身上下哪哪不称意,但凡看到和离书,便想起小公主离去时那决绝的口吻、厌憎的目光,心里一阵阵添堵,在某一个灯火阑珊的夜晚,陆大将军终于发了疯,抓起那封和离书扔进了灯罩里。
火苗“嚓”地一声舔舐而上,不过片息,便将那张纸烧成了灰烬。
那独一份的和离书已经被烧毁了。眼下他自是拿不出什么来。
陆象行哑口无言。
蛮蛮便自知是拿准了,她傲然挺胸道:“太后!我们从未和离,象行是您的亲弟弟,也是陛下的亲舅舅,他怎敢欺君罔上?是蛮蛮当初归家以后,一时心生贪恋,未能及时回归长安,惹来您的不悦,象行为了替臣女开脱,情急之下才俯首认罪,至于您说的那个‘贼子’,臣女这就告诉你是谁。”
“蛮蛮,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象行徒劳无力地攥紧了双拳。
蛮蛮不理他,踏上前一步,指认道:“陆府大火那日,臣女曾经在屋里闻到了桐油的气息。臣女向来嫌弃那种臭味,房间里没用过那种桐油,但大火烧起来,屋里却满是桐油的恶臭。您只要查一查,京中那些购买了大量桐油的人,或许就能找到一些线索了。”
陆太后不置可否。
一旁的凌飒,却忽地皮肉一紧。
虞家是长安城中经营粮油生意的大户,各类家用之物也均有售卖,长安的桐油大半都要经过虞家之手。他想起数月之前,怀中千娇百媚的贵妃曾向他嘟囔,说她家里的妹妹太过任性,想要从她这里分走一半的油货生意,可她又不是做生意的料,贵妃生怕妹妹在生意场上为家族得罪了官场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