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茵仿佛回到了一开始的失魂症状态。
秋尼将她放在泥面,腾出一只手,用力擦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痕。
无论再如何放轻声音,也变得粗嘎无比:“茵茵,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再——”
说到此处哽咽了一声,他死死地把那哭腔咽回去,抚摸她柔嫩的沾了一缕泥土的粉靥:“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他欲揽着如茵纤腰,带她回月亮宫。
这时,大灵清寺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国主!王后是细作,苍梧杀了我们上万名将士,难道不应该给一个说法吗?”
秋尼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嘴角挂着笑意,声音放柔:“茵茵,家里备了你最喜欢的尾云宫衣,还有你爱吃的枇杷果……”
身后的质疑声愈来愈大。
“国主!请三思!”
“妖后决不能放纵!”
“国主,数万将士尸骨未寒,请您秉公,交出如茵王后,押送慎刑审理!”
一声声,一道道,口诛之言,刺人耳膜。
在他们嘴里,如茵不再是受人敬仰的尾云王后,而是苍梧细作,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有一个人跪了下来,沉重的铠甲凿在地面的声响,惊醒了一大片此刻还沉浸在难以掩饰的震惊当中的人。
他们一个连着一个,一片连着一片,数百件铠甲最终一齐砸落在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悲怆哀鸣。
“请国主念我尾云!”
“国主休信妖后!”
“杀妖后,杀妖后!”
秋尼试图将如茵打横抱起,带她去往月亮宫。
这时,如茵再一次醒转,脸上的茫然和失魂暂时消失,她笑了起来,回眸一举将碍事的秋尼推开。
地上,躺着一柄秋尼割她绳索的剑。
如茵霍地冲上前去,弯腰拾去了那把剑。
“茵茵不要!”
“警惕妖后行刺!”
两股声音交织在一处。
如茵长剑横过雪颈,却是朝着脖颈用力一抹。
绝望的美眸,在空寂清冷的山涧上最后一瞥,望向的苍梧国的方向。
血如练般飞涌而出。最终,如茵倒在了地上,大片的鲜血自颈部的血口中间汩汩喷涌而出,她的身子发冷,抽搐、痉挛了几下,人便失去了意识,缓缓阖上了眼。
“茵茵。不——茵茵。”
秋尼奔势太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哭喊着,将地上的尸骨抱入怀里,像捧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品,唯恐将其碰坏。
国主的哀恸哭声,响彻林野。
禽鸟惊起喧哗。
持刀戒备的尾云士兵,也都终于放下了手臂。
短短时间,连死二人在面前,蛮蛮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愿再看。
陆象行将她拥在怀里,长臂环住她的额头,让蛮蛮的脸颊贴向他的胸膛。
孕妇本来见不得血腥,蛮蛮的身子不安地打着颤。
她过往只知道哥嫂情深,回到尾云过后,虽然与嫂子发生几番龃龉,但想到自己婚事破裂,与陆象行天各一方不复得见,而哥嫂之间情比金坚,也让蛮蛮暗自几分羡慕。
原来这样的深情,也可以只是演绎。
想去年,她在长安时在陆象行面前扮演深情的行径,与如茵又何尝不是大同小异?
只是不同的是,她只是求生,也真的把心也陷进去了。
大灵清寺是尾云圣地,禁止杀生,眼下横尸二人,虽都是苍梧人,难免也犯了忌讳。
巫长命令守军收拾残骸,尤其是红荼。
至于如茵……国主抱着她的尸身涕泗横流不能自已,暂且只怕是动不了的。
但巫长有一句话要言明,她上前来,对国主恭敬地行了一礼:“如茵王后其人乃苍梧奸细,不堪为万民表率,她虽自戕于大灵清寺前,负疚谢罪,但本其因果,只怕多年为祸于尾云,而无尺寸之功,故王后如茵今日本该废后,不得再入祖宗灵寺,享受供奉。”
原本在王后尸身颈边恸哭的国主,蓦地睁大了眼珠,他一动不动地瞪向巫长:“你、你们!连一个死人,都不肯给她安宁吗?”
国主过于倾心王后,乃至是非不分、敌我不分,着实令人无奈。
巫长对此亦是百口莫辩,目光示意公主,希望以血肉亲情,能唤国主回头。
蛮蛮虽伏在路象行怀中,但等人将红荼尸身拖走,那血腥恶臭之气散了一大半,场面一片静谧之中,她知晓,自己身为尾云公主,也有自己的责任。
她朝巫长一点头:“巫长劳苦,您且回吧,兄长交由蛮蛮安抚。”
巫长应声道“是”,离去时,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瞥了陆象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