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苦涩地道:“是我冲动了。”
从长安逃回尾云,她知晓,若不是陆象行一路帮她遮掩,她早已败露,长安那边饶不得她。
“不,”陆象行收了几分力量,一笑,“蛮蛮比我勇敢。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很好。虽然你是因为讨厌我,恨我,想着和我分开,不要我。”
蛮蛮被夸得汗颜,几乎不敢承认他嘴里的人是自己,赧然无措到指尖微微战栗。
她继续道:“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苍梧看准了时机,料定此时,你已卸甲,大宣不会再庇佑尾云,他们大举西侵,势必要攻陷尾云山河。我王兄骗我说,尾云有七万兵马,其实这些年,早被他霍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人,根本不足以抵御苍梧军,本就风雨萧条了,达布迎带着两路人马打算包抄苍梧,可惜失算。”
陆象行微掀眉梢:“他带了多少人包抄?”
蛮蛮想了想,回道:“两万。”
“敌军呢?”
“六万。”
蛮蛮不假思索报了数字。
两万抄六万,连陆象行都笑:“的确堪称勇士。”
这是笑里,几分是敬,几分是嘲,蛮蛮辨别不出来,暂时也不想去深究了。
“副将领了一万二千人,在前线对敌,可惜遇到了苍梧主力,被……近乎全歼,副将也,失手被擒……”
苍梧兵多将广,将军若不善战,失手被擒住并不奇怪。
“几年前我与达布迎交过手,他空有蛮力,但并不懂利用,出招毫无章法,我一枪便把他挑落马下,时隔几年,想来他也没有什么长进。那个被生擒的副将,又是谁?”
蛮蛮语焉不详,在这里含混糊弄了过去,陆象行听得出来。
听到他问,蛮蛮果然神情紧张。
而他,在数月形影不离的陪伴之中,早已与心爱的女孩子培养出了某种奇怪的默契,当下,他微沉脸下来,“是你的墨哥哥?”
那声“墨哥哥”,充满了妒夫的怨念。
蛮蛮脸热,可实在担忧尤墨安危,她本想避过陆象行探究的视线,但只恐怕越躲越坏,便干脆咬唇道:“是的。陆象行,你能把他带回来么?如果你能赢的话,我们可以和苍梧国谈判,双方可以提条件,以合理为前提,保下尤墨一条命。”
陆象行“唔”了一声,后背及两肋之间仍有疼意,幸而已能逐渐忍耐,他坐起身,将身体靠住身后的梨木床围。
他没有正面回答蛮蛮的问题。
“如今,尾云国剩下多少人可以调度?我说的是全部。”
来时蛮蛮细审过秋尼,原本秋尼还打算隐瞒,顾左右而言他,蛮蛮急得跳起来,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逼着被踩疼痛脚一蹦三尺高的秋尼说了实话。
她这才回道:“只怕,已经不足两万了……”
两万兵……实不相瞒,当初战场相逢,陆象行与尾云人交过手,便发觉对面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都是脆皮一个,军中上下皆有嘲讽,为尾云士兵冠以“凤梨老农”的称号。
只是当着蛮蛮的面,不好说得难听。
现在两万拿不出手的尾云士兵,要抗击苍梧国六万势如破竹的精兵强将,无异于痴人说梦。
蛮蛮这时又弱弱地道:“两万军马里边,只怕还有一万,都是马,不是人。”
“……”
这只怕是陆象行自如疆场以来,遇到的最棘手最难接的难题。
他这一晌没有说话,把蛮蛮吓得半死。
“是不是不行,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她急得晃了几下陆象行的胳膊,眼眶似两汪蓄满了清泉的小石潭,一动,则有汩汩的泉水往下涌,“陆象行,要是尾云真的亡国的话……”
被她晃得,他似是五脏六腑移了位,生疼难忍。
尽管额上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陆象行神情却没有变化:“不会。”
他捂住她的嘴唇,身体凑近一些,近到手背上浸湿了她滚烫的泪水,望着那一双充满迷茫和畏惧的美眸,陆象行心里发紧,咽部挤出一句话:“蛮蛮,有我在,不到说丧气话的时候。”
泪光迷蒙中,蛮蛮点点下巴,等陆象行将手掌拿开,她哽咽着道:“只是你也别逞强,若是不行,你就,就走吧,没必要为了尾云国,把自己折在异国他乡。”
陆象行唇角微挑,竟有几分欢喜之色:“你在为我担心?”
这人。也不知他怎的都到如此关头了,心里还只惦记情爱,蛮蛮想白他一眼。
可终究,她气馁地垂落了眸子:“我只是会将心比心,换我是你,我做不到这样大度,答应前妻这样无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