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你也别这样小看你哥……”秋尼把胳膊举起来,亮出两块隆成丘的肌肉,“要说打仗,谁来我也不怕,当真。”
蛮蛮毫不留情:“治理国家,靠的不是拳头,而是脑子,何况,就算拼拳头,你的拳头有陆象行那么硬吗?哥哥,你的箭射一百支,也未必能中一支,可人家只要射一支,你就完了。”
“……”
妹妹从小娇惯,但很少会这样拆自己台的。
秋尼一阵脸红,尴尬笑道:“哥这不正是打算,向你借用一个拳头硬的人么。”
话题又绕回陆象行的身上。
蛮蛮不知道他骑着那匹快马,是否此时已经离开了尾云境内。
那匹马或许比不上他的赤霄宝马,可也是百里挑一的名驹,他会回到他的长安吗?那如虎狼窝一般的长安。
“没,没有。”
蛮蛮垂落眼睑,心底止不住地酸涩。因这种酸涩里夹杂了愧,一颗心便仿佛下到了油锅里煎熬,近乎说不出话来。
然而在秋尼的满怀期待之中,蛮蛮还是不得已,吐了一句。
“他走了。”
第47章
尾云国都城月亮城, 坐卧在一片青山环抱之中,碧水荡漾的镜湖,养出一群群勤劳伶俐的百姓。
这里的人,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到黄昏傍晚时,街市上的晚集会愈发热闹。
尤墨握住蛮蛮的手, 怕她走散了, 寸步不离地跟在身旁。
陪着尤墨时,总该心无旁骛, 蛮蛮不再去想别的什么人,在尤墨带她停在一处卖首饰的摊贩前, 蛮蛮顺着尤墨的心意,拿起了一支镶有玉湖翡翠的银花片,试探着戴于鬓边。
花衬人美, 人比花娇, 把尤墨看得呆滞。
“蛮蛮, 你有好久没有穿戴尾云服饰了……”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好像,自从公主从长安回来, 她就再也没有穿回尾云的银饰短裙。
公主改变了喜好,她终日里,只是穿一身轻薄宽大的梨花白对襟广袖长裙,裙衫上勾勒雅洁的花纹,细嗅来,木质梨香馥郁, 但已经不是南国的味道。
蛮蛮把银花片倚在鬓发间时,恍惚间, 他看到了当年穿行在凤凰山里,赤足舞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心里密密麻麻地泛起疼意。
这几年,公主终究是变了。没有哪一种蜕变不是饱含痛楚的,尤墨只是心疼他的公主。
“好看么?”蛮蛮杏眸扑朔,笑意盈盈。
“好看。”
尤墨的喉头似是哽了一哽,他低哑的嗓音响起。
蛮蛮又试了好几朵银花,戴在发上、颈上、手腕上,一一给尤墨相看。
尤墨都说好。
都好就怪没劲的,蛮蛮一个都不想买了。
她的目光被下一个摊贩卖的香粉吸引了,因此急匆匆地跑过去。
尤墨在身后追之不及,急忙掏出一沓尾云的钱币,向首饰的摊主道:“我全要了。”
他把适才蛮蛮试戴过的银饰画了个圆,向摊主颔首,让他全部包起来。
摊主自然欢喜:“公子眼光真好!你的夫人戴上这些银花,跟天仙似的!”
他恭维几句,在尤墨的催促声中,急忙包好了银饰,一股脑送到他手里。
再晚一些,尤墨就要追不上蛮蛮的脚步了,他抓着包袱,焦急地寻到了人群里的蛮蛮贴了上去。
街市上,少男少女,一前一后,相隔不远,衣履风流,俨然成画。
不远处的高岗上,男人腰间挎着银雪,目睹着他们在集市中相依而行的身影,帷面下,眼睑黯然拂落。
风乍起,吹动帷面。
没有人知道,那道玄色的身影,已经停留在那块地方多久了,像是亘古以来便已在那儿的一块坚石。
他忽而转身,沿着高岗疾行下去,走向自己拴在路旁的那匹快马。
陆象行无法自欺欺人。
小公主真的在奔向幸福。她说的,都是真的。
嫁给尤墨,她会一生安乐无忧。
至于他,颠沛流离,刀口舔血,一世都将注定不得太平。
陆象行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朝着夕阳余晖的方向,那一跳没入远处青山树影之中的古道,是延伸向长安的唯一通途。
他是时候,该回去了。
“驾。”
陆象行一扬鞭,马蹄卷过沙尘的飓风,驶向远处冥冥薄暮色。
入夜以后,陆象行来到凤凰山的山脚下,寻了一处村落投宿。
接待他的,是一名年老力衰的老妪,她待人温和,不仅为陆象行安置了住处,还准备了一顿虽不丰盛、但也颇具风味的晚餐,出于谢意,陆象行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一枚玉符,塞进了老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