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汤鱼鲜香爽辣,白花花的一锅端上来,热气腾腾, 上面铺了一层干椒, 尝一口又酸又辣。
蛮蛮喝得很斯文, 姿势从容尔雅,手捻汤碗, 埋首轻轻地啜饮着,但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一碗热汤喝了许久,已经见了底了,可是她那倒霉的哥哥,竟一发不中,远处的泥面上到处都是他四散的箭矢, 而他呢,一点也不觉着丢人, 直至,蛮蛮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那没什么本事还爱挑衅的王兄,把他手里的弓与箭,递向了她的侍卫。
一瞬蛮蛮直了眼,愀然蹙起了眉梢。
秋尼自幼武艺不精,骑射之术样样下乘,处处被人压一头,因占着国主的身份,无论与谁比试过招,他总是获胜的一方。
久而久之,秋尼渐渐开始为家国的未来而担忧,眼看达布迎偶尔能射中几箭,也就把大将军的位置轻飘飘抛给了他。
但另一方面,由于自己的“神勇无敌”,秋尼也为此沾沾自喜。
在尾云国,论箭术,实在难有能望其项背者,相信只不过是今日逆风,手气不佳,才致使一箭不中。
“没想到,你居然能从瘴毒林里回来,原来你真是尾云人,看来是孤,冤枉了你。”
虽是如此,但秋尼的语气口吻里,丝毫没有对于此事的半分歉疚。
陆象行未置一词,也并未接过秋尼送上前来挑衅的弓箭。
秋尼的眼底恶意昭彰:“但孤不承认自己看错了眼,你肯定有猫腻,只是孤现在还不知晓。拿着。要是你能隔了百步,还射中那块箭靶,孤就不难为你。”
这诚然只是一句戏言。秋尼既不相信他能一箭中靶,更不会在他果真中靶了以后,心口如一地兑现承诺。
陆象行沉默着接过了国主送来的弓与箭,弓箭分量很轻,是一般人臂力能拉得开的轻弓,放在战时,它的威力根本不足以破甲。
秋尼身旁的内官抹了一把汗。能百步穿杨者,尾云从未得见,恐怕就算是汉将,也必得如骠骑陆象行之流,才有此等本领,国主这显然是在刁难于人。
蛮蛮远远地望着陆象行接过那弓箭,暗道了一声不好,酸汤也不再品尝,侧眸对小苹道:“我家庚看起来挺柔弱,挺好欺负的,他不会被哥哥羞辱吧?”
小苹望着那身长八尺的壮汉,除了身份的低微,她实在看不出公主口中的侍卫有一丝“柔弱”“好欺负”之处,于是抿了抿通红的唇角,难搭这茬儿。
弓箭扣于指间,陆象行试手拉弓,这弓着实太轻,且质地脆弱,只不过上手一试,弓弦尚好,弓身却出现了劈裂的声音。
“……”
秋尼忽然沉了眼,笑意僵在嘴角。
看着自己的宝弓被一只莽手生生地扯裂,秋尼心痛难当,面部肌肉抽搐着,额角几乎迸出了细若蛛丝的血管。
内官骇然,目光望着国主,颤巍巍地把手收回袖中,嘴唇直打哆嗦。
依照他多年伺候国主的经验,国主这样的神情,便是要发怒了。
可事情却朝着他难以预料的方向狂狼奔袭,秋尼虽然表情山雨欲来,却最终只是一抬手,朝内官道:“拿我的镇殿之宝来!”
内官呢,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可是尾云先祖开疆拓土用的宝弓!
这些年来,别说有人继承那把弓了,在尾云国,就连能拉开它的人都寻不到!
蛮蛮正襟危坐,看到内侍官的动作迟滞僵硬,转眸对小苹道:“他们说了什么?你上前去听一耳朵,回来告诉我。”
因隔得太远,她只能看到那边的情形,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蛮蛮无端心焦。
内官着人去取王宫中的长弓,跑得比兔子还快,小苹抓住一人打听清楚了,回来向公主报信。
蛮蛮轻松惬意的脸色也出现了皴裂:“我哥哥是疯了么!那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国宝!”
宝弓对于尾云的寓意,不亚于中原的传国玉玺。
她的王兄,一直以来都不靠谱得让人感到担忧,蛮蛮没想到,他会为了试探一个在他心里来历不明的侍卫,竟然动用国之重器,岂不儿戏!
若是传扬出去,旁人该如何议论国主?
那国宝长弓,除了尾云的英雄,旁人一概不得上手,别说上手去摸了,平日里,就是连看,都看不着一眼。
蛮蛮长长地呼吸,可她想走去,大着的肚子又把她推回了椅上,根本动不得。
须臾间,那宝弓取回来了。
陆象行侧眸。
弓身拱形,修长,装饰并不出奇,但不失典雅,陆象行识弓无数,一眼便看出,这把弓是用上等柘木、牛角制成,牛筋为弦,拇指粗细,足可见其势之沉,还未上手,它的弓身重及射程已在沙场无数秋点兵的镇国将军心中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