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个莽撞汉子,被他气得一愣,正要挥拳打他,旁边一个轿夫连忙过来劝和,
“大人才买首饰去,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这会儿和人打起来,待会回来被大人瞧见,岂不是专惹大人生气呢,只看连累我们都要受罚。”
说罢又转向祝凤清,“你这醉汉好不晓事,可瞧见我家大人的轿子了,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还不快走!不然待他从兰翠坊出来,一顿好打是逃不过的。”
“你,你家大人……?”听到关键处,祝凤清面上仍是笑嘻嘻的,心内却愈发仔细起来,口中仍只顾着引逗他们说话,
“你家大人又是何人物……这京中大人物多得是,买得起兰翠坊的东西算什么?我也买得起,这就买它上百两银子的,也好好戴个满手满头!”
“噗嗤”一声,不知是哪个轿夫气笑了。
“你个不晓事的穷命鬼!这兰翠坊的东西就算你砸锅卖铁买得起一件,你也配戴?”
刚才要打他的轿夫轻蔑一笑,许是教训他得意忘了形,一时口快道,
“就连我家大人买了都不是给自己的夫人戴,可都是仔细收拾好了送给许大人家娘子戴……”
一语未完,早被同伴砸了一拳,“满大街都是人,大人的事情哪是你嘴里胡吣的!”
“那日大人叫人将首饰送去许大人府上,我亲眼瞧见的……”
这汉子还没说完,自知不妥也闭了嘴,只是瞧一眼祝凤清文弱书生的模样儿,鼻子里又哼了一声,“一只手就能打趴到地上的穷鬼,叫他听了去又有什么卵用!”
……
兰翠坊的首饰动辄上百两银子,若只是寻常官员想要讨好长官,绝不会有人肯花这么大的代价,尤其是素日抠门成性的江楼。
只能是二者之间还有更深的利益牵扯,才能让江楼不惜下血本也要继续讨好许季庆,甚至也包括讨好他夫人。
而眼下能令他坐不住,并且将这二人绑上同一条船的,思来想去,只有黎州的赈灾款一事。
祝凤清略微垂了垂眼,装作喝醉神志不清的模样倒退几步,口中喃喃自语着绕开了那几个轿夫。
只是待转过街角,他心下却是忐忑不已。
方才的情景在脑海中盘桓不去,祝凤清到底是咬了咬牙,只身一人登门北逸王府。
奈何谢枕溪听他说罢,略一思索,神色却远没有他想的激动,反倒淡淡地,叫他莫要轻举妄动,只按原计划在酒楼守住江,许二人就好。
祝凤清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而返。
他不敢驳谢枕溪的意见,只是自己翻腾一夜都想不通,既然江楼心中无鬼,何需下如此血本讨好许季庆夫妇。
第二日,他脑子一热,将自己那日所见,用左手写成信,悄悄张贴散播了出去。
流言如长了腿似的一日便传遍了北衙门,祝凤清原以为这次能令江楼害怕从而露出马脚,谁知却被人倒打一耙。
“这几日的传闻着实可笑。”
文柏堂里,几人同坐,江楼眯着眼缓缓笑,
“说什么下官买了上千两的首饰,偷偷摸摸赠给许大人的夫人……如此流言蜚语,此人实在居心叵测呐!”
江楼嘴上连连诉苦,神情里却带着一股气定神闲。
祝凤清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那信里造谣下官买首饰的那日,下官可正是陪着皇上前去祭坛呐,整整一天呐!众位大人有同去的,皆可为江某作证。”
祝凤清脑中轰然一声。
他到底不算笨,马上明白了过来——
那日轿子上的人只是假扮成江楼模样儿的。
那人技术高明,只怕是江楼亲自授意的,连轿夫都未曾识破。
也是,身为朝廷命官,哪怕他再有心,又怎么敢大摇大摆上街出入这些销金窟。
祝凤清逼人不成,自己反倒打草惊蛇。
忆起那日谢枕溪的警告,简直悔不当初。
只是如今江楼已经有了十二分警惕,再想让他着道儿,简直不可能。
祝凤清翻来覆去一夜都不曾合眼,好不容易堪堪挨到天亮,便迫不及待爬起来,火急火燎地登门求见谢枕溪,想要谢罪。
……
那婢女放下茶壶,朝他行了个礼,仍是抿嘴笑他,“大人再等等,王爷与五殿下就快来了。”
话音落下,帘子已被下人打起。
白眠雪捧着一只精致的小手炉,一身赤红色锦缎狐裘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肤白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