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王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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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刑堂与监牢分设, 监牢阴暗潮湿,幽深曲折, 刑堂倒像有意要与其区分似的,择在一处宽敞空地,一概东西露天布置。
若非当中林林总总掺杂着许多种刑具,与地面上冲刷不尽的累累血痕纠缠在一起,几乎可以算作一处敞亮的好去处。
前面的侍卫大步流星地一路往前,直将白眠雪带过来,方才朝着主座上的人恭敬行礼告退。
白眠雪第一次来这处,只顾着抬头左右乱瞧,却不曾留意进刑堂前一道高高的铁门槛,只见小殿下脚下一个不小心,竟直直朝前面扑倒下去。
“唔……”
迷迷糊糊的小殿下这才回过神,连忙惊喘一声,吓得脸色都变了,眼看着双膝就要重重地磕在冷硬的青泥石砖上,对面主座的谢枕溪早已飞身上前,一把扶住了堪堪要摔的人。
“来便来罢,还要行礼,殿下怎得突然这么客气?”
眯着眼的老狐狸勾着唇扫了眼小殿下的膝弯,故意语速平缓,一本正经地发问。
满脸无辜,明显是吓炸毛了的小殿下懵了一下,随即抬脚就要轻踹身边的人,声线还在微微发抖,
“你胡说……什么行礼……你真会给自己贴金。”
“那便是要急着与本王拜堂?”
谢枕溪单手拎了人,依旧身轻如燕,几步度回主座,将小东西扔在乌木漆银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用身子把人困住。
因着两人体型差着许多,谢枕溪立在他身前,仿佛是猎人包裹住乖巧的猎物似的,慢条斯理地捻着人白玉似的耳垂慢慢把玩,直弄得小殿下委屈巴巴又紧张地看着他,小声道,
“……才不是,你又胡说。”
“哪里胡说?一见本王便急着双膝跪着,岂不是要拜堂?”
白眠雪完完全全地仰靠在他的阴影下,两人说话时连彼此呼吸吐纳的一丝一缕热气都可以轻易察觉得到。
耳垂突然一疼,白眠雪躲闪时猝不及防地与这人对视一眼,却见原本调笑着的人双眸沉沉,不像是玩笑。
小殿下轻轻眨了眨眼睫,转过脸去,艰难控诉道,
“王爷,何为脸面……”
眼看着脾气娇纵的猫崽子要在自己怀里再炸一次毛,谢枕溪却不肯见好就收,他温柔垂眸,似乎极好心似的慢慢笑了,
“殿下莫闹,殿下这般热情,本王自当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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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敏栎今日只着了一件单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囚服。
原本上台唱戏时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乌发此刻却乱糟糟犹如枯草一般蓬在脑后,被两个侍卫拉扯上来时,松松垮垮的囚服几乎开了线,狼狈地搭在身上。
“今日实在无趣,好端端的大节下,却被陛下点来审犯人。”
谢枕溪故意说罢,却见那贺兰敏栎猛然抬起头,苍白的五官深陷下去,
“我才不是犯人!”
“……不过是随着戏班儿进宫唱了一回戏,你们就这么抓我,我何错之有?”
两旁的侍卫几乎从来未曾见过这般女子,一时间都愣了愣神,方才反应过来呵斥她。
“你们退下。”
谢枕溪却不恼,反而慢条斯理地盯了那女子一会儿,方才反问道,
“出言不逊,顶撞太后,欺瞒主上……依我大衍律法,这哪一条不是罪状?”
谢枕溪慢慢说罢,有意捧起茶盏,看似极贴心地低声询问一旁坐着的白眠雪,
“殿下,你说是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跪着的贺兰敏栎随即也将视线转移到白眠雪脸上。
她虽年岁不大,先前也曾随着孟家的戏班走南闯北,见过的美人亦不在少数,此刻却也忍不住呼吸微窒,记忆中不知从何处猛然冒出来一句,
野草微芥,焉能与天家血脉相争?
只是无论如何,想不起这句话是从何人口中说起。
贺兰敏栎沮丧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又抬头看白眠雪看得目不转睛,奈何小美人这会子却是顾不得旁的。
他已经忍了又忍,连眼角都慢慢洇上一层嫣红,半日方咬着牙道,
“……你给我取下来。”
“为何?殿下戴着正好看。”
谢枕溪不以为意地轻笑,一颗心都恶劣透了,偏偏语气却极温柔,
“殿下莫取。本王送的礼物,若取下来,本王该伤心了。”
白眠雪闻言,带着怒意斜睨了他一眼。
奈何小美人眼角微微含泪,这怒意便毫无震慑力,他一双圆润可爱的眼儿愈发无辜可怜,仿佛被欺负透了的猫崽,无措地被恶人拎起来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