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芸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那句“我夫君四年前昏迷时一直念着一个‘芸’字”,眼睛干涩得厉害,依言进了院中。
这屋子虽简陋却温馨,院子西边栽了不知名的花,墙后种了一株玉兰,小鸡小鸭在东边圈养着,虽养了家禽,整个家却干干净净。
女子见孙芸一直看着那株玉兰,便笑着开口:“这是我夫君种的,他说喜欢玉兰。”
孙芸垂眸隔着衣料抚摸肩上的玉兰花刺青,随即敛了神情,回头朝她一笑,岔开话头:“听闻你们已有孩子了?”
听她提到孩儿,女子脸上顿时绽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嗯,是个女儿,两岁了,真像只皮猴子一样。现下她在屋子里歇觉,我耳边才能清静些。”然后又看向孙芸头上梳的妇人髻和她那明显比闺中女子饱满婀娜些的身姿,“你可也生了孩子?”
孙芸闻言心脏揪疼几息,垂眸道:“有,是个儿子,一岁多了。”
女子便又笑了:“也是如我家这个一样皮么?”
孙芸凝神回想片刻,摇了摇头,声音轻了些:“不是。他不哭不闹,安静得很,跌跤了或是磕着碰着了都不喊疼。”
“这么乖的孩子……”女子不由感叹道,“你可真有福气。”
孙芸沉默一瞬,脑海中浮现出谢溪抱着儿子逗她笑时的模样。
她醒过神,笑着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女子面色一喜:“我夫君回来了!”说完便小跑着出去开门。
孙芸立时站了起来,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那扇木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容貌与谢溪有八分相似,浑身气度却不似谢溪那样冷肃矜贵,而是温润如玉。
是苏逾,他真的还活着。
孙芸见苏逾在听他妻子说完话后朝这边看来,勉强压下情绪,思虑片刻,走过去温声道:“阿云,你可能不记得我,我与我表兄是你昔时的友人,得知你还活着,特来此地将你的身份告知于你。你是京城苏府的公子苏逾,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端慧大长公主,父亲是长平侯爷。大长公主与侯爷只你一个儿子,以为你已身亡,悲痛欲绝。望你早些回京,莫叫双亲伤心。”
苏逾目光凝在孙芸泛红的眼尾上,往昔记忆瞬间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望着孙芸,眼眶一点点染上绯色,那双瞳眸中涌动着千百种道不明的情绪,却又慢慢沉寂下去,开口时声音淡然无波,礼貌疏离如待陌人:“多谢告知,苏某定会早日携妻女归家。”
孙芸顿了顿,笑着颔首:“那我与表兄便先走了。”说完看向沈矜。
沈矜会意,起身走到她身侧,抬袖与苏逾夫妇告辞。
苏逾回以一礼,余光瞥见那藕荷色裙摆步步走近,擦着他的青衣而过,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待再也听不清孙芸与沈矜的脚步声了,苏逾在原地站了片刻,克制着不往山下瞧一眼,看向忐忑不安的妻子,静了静,温声开口:“他们不是我的友人。”
女子一愣。
“那个姑娘是我从前的未婚妻。”苏逾继续道,“我与她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有十多年的情谊,曾两心相悦过。”
“我说这些只是不想瞒你,更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话,并非是要与她再续前缘。”苏逾抬手理了理她的鬓发,“你已是我的妻子,为我诞下一女,我绝不会负你。”
女子哽咽:“可刚刚她说,你是公主娘娘的儿子,而我只是农女,你家中会不会……”
“不会。”苏逾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会护着你和女儿。”
女子咬了咬唇,含泪扑入丈夫怀中。
苏逾抬眼望着那株玉兰。
这棵玉兰,错过了花期,便该砍去了。
*
下山途中沈矜难得走慢了些,默不作声与孙芸并行。
孙芸静了半路,忽地偏头问他:“你能实话告诉我,是谁让你带我来见苏逾的么?”
沈矜瞥她一眼,淡淡道:“不太能。”
“……”孙芸想了几息,试探着问他,“是谢溪吗?”
沈矜话音稍顿:“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这是何意?
孙芸只当就是谢溪,蹙眉道:“他是想让我死心吗?”
“你误会他了。”沈矜淡声替谢溪反驳,“谢溪并不知道苏逾已成亲了。”
孙芸继续追问,但沈矜却再也不肯吱声,只将她送到马车停靠的地方便离开了,临走前施恩般开口丢下一句“谢府的侍卫应该很快便会赶来,你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