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没有好话。
李轲抬头,见程涉川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倒像是真的有些发怒,顿时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摸了摸后脑勺,悻悻道,“都是胡说、都是胡说。”
虽是胡说,但也是真心话。
如今这世道,说安稳也安稳,京里面上看着一片岁月静好,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说不安稳却也是真的不安稳,上边儿皇子们争储水深火热,党派之争愈演愈烈,一个不小心便殃及了池鱼。还有那莫名其妙出现的怪物,原先在北地闹闹也就算了,苦了战士们,如今京城里也出了好几起,闹得人心惶惶。
细细想来,还当真有几分有今日没明日的悲哀来。
程涉川应也想到了一起去,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面上有郁色。
林九樾听得无聊,昏昏欲睡。
这便是抱玉姑娘说的郎君间的交际应酬吗?
虽说李副将满口胡言乱语,不着边际,更是对这铃铛充满想象力,莫名的,林九樾觉着这位李副将倒是更对她胃口一些。
心思澄明,粗犷放达,及时行乐。
和她一样。
至于程郎君,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愁些什么……林九樾看着,和李副将一般观感,只觉辛苦。
天下的烦心事这么多,个人的自家的百姓的皇家的,若样样都要去愁一愁,日日里也不需做别的事了,只需忙着发愁便是。
道家有言,天顺其然,地顺其性,人随其变。
今日烦忧着明日的事,明日又发愁着后日的事,日日不得欢颜,这一日日的,日子便过去了。
再愁一愁,人双腿一蹬,两眼一闭,一世光阴便又过去了。
浪费光阴,不外乎如是啊。
林九樾心内感慨,很替“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程郎君不值。
有些怀念少年时的程二郎,更可爱一些。
酒过三巡,李轲终于酩酊大醉。
嘴里还嚷嚷着要去半闲居听曲,找舞娘作陪。
程涉川忍无可忍,命仆从驾着李轲,出门上马车,看着碍眼。
顿了顿,终是忍不住负手训斥醉鬼,“放浪形骸也有个度,当心着了谁的眼,告你狎/妓。”
李轲带着醉意,两眼朦胧,脚下无力,也就嘴巴还能动,下意识驳道,“我若是不放浪形骸,才该担心山堆的参折。”终还是尚存几分清明,没再继续胡说八道。
程涉川也当没听到,亲自下阶将这醉鬼扶上马车。
马车离去,扬起一地尘土。
“好了,人都走了。”清越的女声从袖中传来,林九樾怕自己再不提醒,程将军今夜便在门口过夜了。
程涉川一顿,才想起袖中还藏着一位女郎,忙从袖子里掏出铃铛,“对不住。”
林九樾倒是被这声对不住给惊了一跳。
是了,她在袖中呆了许久,一片漆黑,又不敢发声,原是有几分不满。
但现下人都屈尊降贵地道歉了,若她再得寸进尺,倒显得她没有气量了。
因而,
林九樾很识抬举地回道,“将军多虑了。”
语气很是心平气和,若是不相熟的,就要被女郎骗过去了,当真以为是个知礼的。
程涉川一笑,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李副将酒后狂浪,你不必放在心上。”
像是随口的解释。
林九樾纳罕,那是自然,一个不知内情的醉言她自然不会多想,她倒是有更在意的事情,“人喝醉了酒都会那样吗?”
要说哪样,林九樾也不好形容,大抵就是平日里不敢说的话此刻也敢毫无顾忌地说了,平日里不敢做的事也敢肆无忌惮地去做了,便是平日里害怕的人也敢顶撞了。
这酒,当真有如此奇效?
林九樾小小的年纪便寄居在程府,多年白日里不出门与人交际的后果便是这样,常问出一些稚子之言,便像是这般随意问一个市井的人,都能答出的话,她偏偏就是不知道。
程涉川没有嘲笑,当真沉思了一下,认真回道,“不只如此,与其说酒给了人勇气,倒不如说放大了人的心念,扰乱了神智,故而有酒后失言失德,总之不算是好东西。”顿了顿,不忘叮嘱道,“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林九樾早已习惯了程涉川时不时的说教,继而问出了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那五石散呢?也和酒一样吗?”
时下不少宗室贵胄、达官贵人都喜服用五石散,据闻有强身健体之效,甚至在军中也有战士因不堪伤痛,服用五石散作止痛之用。
程涉川蓦地停步,日光煌煌,铜铃质地厚重,不反光,程涉川却觉方才随口饮的那一杯酒酒气腾得涌上来,冲得他头疼,“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