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涉川于他有赏识之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耽于享乐,沉醉于京城的温柔乡里。
哪想到,程涉川头也不抬,“仗不是只有北地可以打。”
“何意?”
程涉川不答,看了李轲一眼,眼里带着肃杀。
李轲似懂非懂。
这黑影一般的怪物二十年前突然现于世间,初始被人在北地发现,尔后在北地迅速繁衍,起初人们以为是些怪谈,渐渐诡异之事愈发多了起来,北地有军官侥幸逃过,回来叙述。人们才渐渐正视起来,只是终不得破解之法,只靠军人的蛮力肉搏,死伤众多,而怪物灭之不竭。
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今上不是没有想过求教于各方术士,结果只是养活了些坑蒙拐骗之徒。
至今,人们对怪物的起源都不甚清楚。
程涉川这话,竟是在影射怪物的起源不是北地,是京城?
两人多年的默契,再多的话不便细讲。
怕隔墙有耳。
李轲探明了程涉川的意思,心里一松,便也不再端着,两人是上司和下属,也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他呷着嘴,虎咽了一口茶,道,“你这桌上怎么有一个铃铛?那不是女人家的东西吗?”
程涉川一顿,伸手过去,宽厚的手掌罩住铃铛,遮住了旁人的窥探。
见程涉川不愿多说,李轲也不追问,“平常见你不见女色,没想到私底下有这样的爱好。昨日那歌姬不过是给你敬了一杯酒,你便吓得急着离场,多少同僚看着呢。”
程涉川一道鹰目向李轲射去,奈何李轲不为所动,还在那儿絮絮叨叨。
“不是吓得,是有急事。”程涉川莫名想要挽尊,在铃铛面前。
“能有什么事,总不能有女郎等着你。”
“到饭点了。”
这是在赶客。
可惜李副将顺杆子往上爬,“那我便留饭了。”
林九樾在铃铛中强忍着笑意,这李副将当真是个妙人。
万万没想到程涉川和下属间相处是这样的。
第10章
赶不走,便只能留下。
满地的落雪洒扫干净,花草树叶上的残渣被阳光一照,轻轻落下,成了水珠,掉在花园的石子路上,滑腻黏湿。
李轲跟得辛苦,也不敢大声抱怨,前头的人走得快而稳当。
程涉川径自穿过院门,越过阆苑,进了后院的亭子里。
亭间设了桌椅,桌上已布了吃食,一旁放着热好的酒。
四下里无人,仆婢早已退下。
程涉川撩袍坐下,顺手在身旁放下铃铛。
李轲看得咋舌,纵是来了京里早已见识过世家的奢靡,也被这岛和园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很快又被程涉川身旁的铃铛吸引,不怕死地追问道,“你怎么去哪里都戴着这铃铛?总不至于这铃铛还能用来辟邪保命?”
书房里放着,还能说是女郎随手落下,这随身带着……
他越说越促狭,像是终于抓到了一尘不染的将军的把柄,这事儿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程涉川一愣,眼里闪过些许迷惑,一顿,伸手拿过一旁的铃铛,拢进袖子里藏好。
林九樾莫名便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袖子里,视线受阻,五感奇妙,鼻间隐隐闻到清爽的皂荚味,脸在铃铛里涨得通红……这程涉川在干什么啊,奇怪的很,好端端的她吃不上桌上的东西已经够惨,瞧瞧园子也不行。
程涉川脸上的怔愣不似作假,这怔愣在素日里冷淡克己的程涉川身上实属少见,看起来有些好笑。
李轲原还想着继续调笑,一看程涉川的动作,忙闭上了嘴,也得给上司留个面子,许当真是哪个女郎留下的情物,惹得程将军这般宝贝。
程涉川瞄一眼李轲的神色,便知对方已想歪,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沉默。
半晌,还是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轲低头吃菜,显见是没信,他打了个哈哈,道,“是我想的那样又如何,不是我想的那样又如何?”夹了几口菜,又饮了一些酒,李轲有些上头,言辞间越加不着调,“程郎,不是我说你,北地艰苦,今日的安稳是咱们拿命拼来的,好不容易得享片刻安宁,纵意一些又如何?你活得这般板正,我看着都替你辛苦。”
李轲越说越激昂,桌上的酒大半进了他肚子里,“若是真看上了人家女郎,上门求娶了便是,”又想到程将军家世显赫,李副将不知又脑补了什么,继续道,“便是门不当户不对,纳了妾便是,女郎想来也乐意。”
越说越没谱。
“轻浮。”
程涉川续道,“你这喝酒胡说的毛病得改掉,不然迟早惹出祸事来。”
他言辞犀利,面上隐隐有异色,将目光从李轲身上收回,低头转了转酒杯,也不喝,阻止了李轲接下来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