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谪仙楼?”我在楼前转了转,只见大门紧锁,不像是能让人入内的样子。
话本中说奢夫人是天上的狐仙降世造历,功成后重回天界,故而在她的旧居中有一座谪仙楼。通体雪白似象牙,带着若有若无的寒气,在这一群朱墙琉璃瓦的渊殿中显得分外突兀。
“谪仙楼历来立在此处,为的是祈求奢夫人赐福于居于此地之人。我想过改式,但……”伽萨缓缓步至我身边。
我猜得出他心中为难,便道:“既然是万明自古以来就有的旧物,又担着这样重要的声名,还是不改的好。”
“要说这奢夫人还算是我的先祖,若改了,倒显得我这小辈不知礼数、不敬祖宗。到时候和蛇妖似的,又来赐福折腾我,我可不要。”我边玩笑边转身,踱步往外走。
闻言,伽萨笑了两声,又静立原地观望了那楼片刻,才问:“现下几时了?”
我刚从温暖静好中缓过神来,猛地拍了拍脑袋,“已经夜深了,方才还说要你早些休息呢!快走!”
我拉着他匆匆出了殿,却见伽萨慢悠悠地挪着步子,丝毫不着急的模样。他仿佛被伽叶附了身,懒懒道:“再过片刻也无妨。”
“我今日怎么说的……”我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砰然作响。回头循声看去,是一朵极其艳丽的烟火炸响天际,火花四迸,将苍穹映得亮如白昼。
伽萨缓缓跟上前,“不如看完这场烟火再入眠,可好?”
夜风徐徐,飘着淡淡的烟火气息。我立在明月台上,四处楼宇宫殿一径伏礼似的矮了一截,整座苍穹都豁然呈现在我面前。暗幕中时有浮云游移,被百千束团花簇锦的烟火照得彻亮。
偶然被巨大轰响吓得肩头一颤,伽萨便双手来捂我的耳朵。我拨开他的手,“我不怕这个,你让我看看。从前在渊宫里也看过别人放烟火,可远没有这个新鲜,也不如这里的盛大绚烂。”
“方才还吓得一哆嗦。”伽萨贴着我的耳朵轻笑。
“那都是……是我不小心的。”我胡乱扯了两句,转头问,“这是为我放的么?”
“是。万明每逢大喜之日都要放烟火,专有人研制新奇的品种,其中又以宫中烟火局的最为精妙绝伦。今日的烟火,满晟都都能看见,我就是要叫他们知道,随前朝的文臣如何说去,眠眠在我心中绝非可撼动之人。”他的酒散了许多,拍了拍我的肩,“喜欢么?”
“喜欢。”
“那我……”
我扬起脸打断他的话,“倒是不必日日都放给我瞧。日日都大喜,四舍五入便是日日都不喜了。”
“好,”伽萨爽朗地笑了几声,“那便每年都在眠眠的生辰,专放一次最盛大的烟火,如何?”
我点点头,“好,你说的,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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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的第二日,在我意料之中,一折奏章又呈在了伽萨面前。
我大致扫了一眼,先是照例问了安,又陈数件琐事,最后阴阳怪气似的问了句,“不知贵人可伴在王上身侧?”
“这么早就开始担心我是什么惑君的妖孽了。”我冷哼一声,将奏折递给了伽萨。他放下手中正在翻看的那折奏书,瞥了眼字迹,当即认出是邹吕一党的言官。
“邹吕实在逾越了。”他唤来青云,将那封奏折原封不动地发还回去。青云亦明白,转身时就已经挂下了脸,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装出一副铁青脸孔丢给外人去看。
“我听说,你私下见过他了?”伽萨停下喝了口降火的清茶润润嗓,与我说起话来。
我应道:“是啊,他对我笑脸相迎,心里却是防备得很,仿佛我就是那些祸国妖妃似的,随便施个法就能教你神魂颠倒、为我所驱。说他这人正直不假,忠君爱国亦真,心里却未免也太陈腐了。”
随口抱怨的一句话,却让伽萨皱了眉,仔细掂量起来。他沉吟须臾,道:“现在这批朝臣,尽是我在邹吕的扶助下拔擢上来,难保不会有二主。我即位已一年有余,前朝是该添些新面孔了。”
邹吕一党在前朝的种种言论,多是因我而起,难免不叫伽萨烦心。可若想要替他解忧,恐怕只有一法,便是我要彻彻底底地离开晟都。
这决然是不能的。可惜江吟已经跟着当初的商队回了渊国,他为我所募集的兽奴们在伽萨那次清扫中也尽数都已伏法,先前和亲带来的渊奴也在伽牧宫宴那回被清剿了大半。放眼望去,除了身边几个亲近的奴仆还能差遣,我在这晟都竟如池上孤舟,没有可用之人。
那么便只有……
香炉盖轻轻落在桌上,我用小勺挑去香烬,重新填上了令人清心静气的香粉,口中道:“先前为我说话的那位大人,叫什么名字?朝中大势所趋分明是贬我,为何他就敢对我百般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