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声安慰他,片刻,伽萨终于得以握着我的手腕安睡。我躺在他身侧,抬眼望向他难得安详的面容,方才在路上所想的种种悲伤都在一瞬间抛诸脑后。天下帝王皆为江山操劳一生,若是再不得所爱,该是何等惨烈?
他向来深明大义、凡事尽心尽力,不该落得这样的结果。
忙于朝政也好,不得空见我也罢。我默默地想,只要我一直留在这里,纵使他被诸多杂事折磨得遍体鳞伤,终有一处可以安栖。
若我能做他的安栖之处,那便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什么?眠眠,咬一口!这是什么?眠眠,咬一口!这是什么?眠眠,咬一口!
第122章 偷闲
际时东君初现,一道人影端着灯烛进来。我揉开交错的眼睫,伸手将帷帐掀起一角,青云弯腰道:“已经寅时三刻了。”
才至寅时。
侧眸望了眼沉眠中的伽萨,借着昏暗烛火,他的胸腔缓而绵长地起伏着。我动作极缓地托住他搭于我腰际的手,将锦衾团了团垫在他腕下,披上衣袍起了身。
“他平日里都是这个时辰起身?”我用力眨眨眼,干涩地疼,仿佛钝刀子割过眼眸。
“是。”青云知道我心中所想,倒也不隐瞒,“夜里子时安寝,有时还要拖个两三刻。”
如此算来,他每日总共也睡不了几个时辰,难怪白日里常打不起精神。
“先王也是这个时辰安置么?”我又问。
青云摇头,“自王接过国君之位,常忧心于社稷,恐万明在自己手中走了下坡路,又怕无法复往昔光辉灿烂之景。”
“不是叫你们劝他早些休息么?如此这般,人如何受得住?”如一场急雨落在心上,沉郁溢满胸腔。我知道伽萨性子里蕴着股倔劲,别说是跟在身侧伺候的奴,就连我的话他也未必肯全听,只好叹了口气,随手翻开一折奏章来看。
奏西南三百里黄雾四起、奏东南边陲蛮族屡屡进犯、奏边关统帅中饱私囊苛待军士……举国的萧条都缩在这一卷卷字上,积压在他的案上。其中不乏劾奏渊国工匠的,亦不乏针对我的,所幸亦有言官为我辩驳,想来朝廷许是因此事分作数个党派了罢。
我沉吟片刻,将奏折搁在手边,“今日可否告病假?”
“奴去安排。”青云所想与我一拍即合,欣然领命,退了出去。
我抬眸望了后殿片刻,撑着眼皮又拿起一折奏章,是奏渠溪一带杨梅树抽枝,愿折一枝呈献王上与贵人。伽萨的批注是,“无需树枝,不必再奏”。
从前听闻渊国大臣若是无事能奏,便奏些风啊雨啊、何地结了桃子何地生了荔枝的话,每每都被沈澜嫌弃。不过在冗杂的灾事之中,这“杨梅枝”倒是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我思索一瞬,寻来纸笔画了支树枝,附言“树枝已有,赠与王夫”,压在那奏章下。又画了一盏茶,附言“吉时已到,请用茶”,压在另一叠奏章下;再是一只小鸟,附言“今日未见眠眠,恼”压在了最后一本奏章下头。
略坐了两刻,困意重新卷上心头。我托着愈发沉重的脑袋,强行又看了几本,终于两臂叠作枕、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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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睡在此处?”猝然被唤醒时,伽萨正关切地看着我。他还未更衣,银丝散乱垂在胸膛前,显然是仓促起身。
我迷糊了一会儿,伸手捋了捋他的发,忽地笑道:“从前听闻挑灯夜读之人易发墮,我一直以为是浑说的。今日细瞧瞧,似乎又不假。”
伽萨带着迷朦之色的眼瞳突然一缩,他握住发尾瞧了瞧,“我瞧着没有?”
“哦,那是我看错了。”我瞧着他紧张的神色有些可爱,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目光瞥见外头仍是朦朦亮,便知时候还早得很,“怎么不多睡些时辰?”
“每日睡到此时也差不多醒了,该去上朝,谁知今日某人替我告了病。”他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尖,半是宠溺道,“你啊。”
乍闻此言,我愣了片刻,才想起似乎是我叫青云去的。我歪头道:“我擅自作主的,你生不生气?”
伽萨摇摇头,只说:“下回不能这般任性了。”
什么任性,我分明是为了他好!
“我哪儿任性了?不过休一天罢了,你那父王这些年上朝的时候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你多呢!”我道。
“若是旁的时候还罢,今日偏不该装病。”伽萨说,“今晚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我若是称病不在,不好。”
嗬,险些忘了,今日还有宫宴呢。
我一时有些为难,“那……那该如何?”
伽萨装作思考的样子磨蹭了有一会儿,才在我关切的目光下慢悠悠道:“待到晚些时候,我的病突然就好了。就是这般巧,偏偏只病了一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