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最坏。”小淘儿躲在我身后冲他吐舌头,然后立刻往后缩了缩。他肉肉的手指冰凉彻骨,隔着衣袍冻着我的腿。我将暖炉塞给他抱着,从伽萨手里接过伞,“我带他去亭中坐坐,劳你陪煤球玩儿一阵子。”
我转过身,假作不曾看见远处屋檐下露出的半个白衣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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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拜见——”邹吕俯身见过他曾经一手指导而成的新王,目光触及那双玄履时微微一抬,方才恭敬地落在地上,“王上。”
旧臣已倒,他如今以王师身份被尊为太傅,从曾经的礼官一跃而成了能着白色官服、冠镶玉高冕之人。
“邹先生请坐,不知先生冒雪前来有何要事?”伽萨揭开微潮的斗篷随手扔给青云,拉开椅子拂衣坐下。他敬重邹吕,因其忠直善谏;但他亦忌惮邹吕,因当初奏请以眠眠为质与沈澜交易换取互市之机的言官便是受了他的指示。
“晟都内久不闻乐声,王上昨日带着沈氏回宫,长角之声回荡天际,让人心生震颤。”邹吕将怀中高冠放在小几上,于椅上落座。
伽萨的眸子上下微动,“孤与王侣回京,已缩小了礼仪阵仗,先生仍旧觉得不妥?”
“王上传信回万明,要求国内名匠按渊国宫阙样式重筑明月台,臣以为此事多有不妥。”邹吕双手呈上奏折,“万明百废待兴,王上便如此大兴土木,恐惹百姓非议。且明月台历来为王后住所,若按渊国样式重筑,更加落人口实,让人认定是王上为讨沈氏高兴而劳民伤财。”
“劳民,伤财?”伽萨从青云手里接过那本奏章扔在案上,窗外雪光映入,将他的眉眼照得晦暗,“渊国宫阙多以砖瓦木材为主,历代王后则喜以玉石黄金筑台,究竟是谁告诉先生以砖瓦替玉石为劳民伤财?”
“万明盛产玉石,区区一座明月台自然用不了许多。可渊国宫阙构架精致、外雅内奢,如此便要耗费工匠大量心血,臣以为实在不妥。”邹吕道。
“先生说笑了,如今的明月台之奢华精致,远不如渊宫中的一座小筑。再者,明月台构筑多由宫中的渊国工匠精心设计,耗费不了多少万明工匠的心血。相反,若能以此之机促万明工艺精进,也不是为一桩好事。”伽萨倚在椅背上,双手叠交在小腹前,声音低沉压抑,“先生以为呢?”
“王上所言,百姓未必明白。臣想知道若有朝一日百姓怨声载道,陛下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邹吕见他坚定不移,颇有力排众议的模样,转而以百姓之意来堵他的话。
历来不论王后出身何地,明月台的样式从未大改,至多不过重修一番,连砖瓦都未必换过。如今渊宫的楼阙想立在晟都王宫中,让万明人情何以堪?他奉云夫人之名辅佐她的后嗣,万事以伽萨为重,他便要力保这初登王位的新王一步也不能踏错。
“那就烦请先生去问一问百姓之意,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让孤的王后住在渊宫样式的明月台中,也看看在他们心中,孤的眠眠究竟住不住的得明月台。”伽萨将奏折原封不动地推至桌沿,略俯着身子盯着那有些居功自傲的老臣。最初是他诱骗眠眠身处险境,如今又是他对二人婚事百般阻挠。口中说着冠冕堂皇之词,自以为是为万明好,实则不过借着太傅身份随意置喙二人之事。
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让他当个清闲的礼官。
“而非——”伽萨的手指缓缓伸直,将那奏折推到地上,腾起一阵尘埃,“在此信口雌黄,无事找事。孤向来敬重先生,感念往昔教导之功,可先生若还任意妄言,孤只能自认愚钝。”
他的目光骤而寒凉起来,“自认是孤任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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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萨一走,小淘儿整个人都松脱起来,荡着两条腿坐在矮凳上,盯着我的脸用晦涩渊语一字一句道:“美人、哥哥。”
他年纪小,宫中人将他裹了一层又一层,像个矮墩墩、毛茸茸的小粽子。他百无聊赖地抓着一块点心吃,嘴角沾着碎屑。虽然面庞还稚嫩,眉眼里已如他二哥般露出了青涩的野心。
我将烹好的新茶倾入杯中尝了一口,茶香还是淡了些。还记得头一回见他时,那般温软可爱的模样,依偎在伽萨怀中糯糯地抿着唇。果然是万明王的蛮族血统过盛,哪怕是云夫人温婉清冷的模样也掩不过颇具棱角的锋芒。
“给我也尝尝。”小淘儿站起身凑到我跟前,将那只茶盏接到自己手里,又被烫得双手一缩,茶盏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烫着手了么?”我拉过他的手指细瞧,除了一片淡淡的薄红,暂时看不出烫伤的痕迹。我随手从外头抓来一捧雪敷在他手指上,红迹退去的皮肤上已隐约露出一片粗糙的茧子。我伸指摸了摸,果然比其他地方略硬些,“这处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