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眼瞳一缩。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冒然与他对峙只会让他更生气罢了。再者,太后虎视眈眈地盯着,稍有差池,我连自己也保全不了。”我道,“论动因,谁都能有,也谁都能为自己开脱,唯有伽萨不能。那夜的刺客本就是万明乐伎,供词中又将主谋直指伽萨与万明。”
“简而言之,这恐怕是旁人为我们布的死局,偏偏某人一脚踏进去了。”言尽于此,我噤了声,翻身下马。
大理寺前早已候着位着紫色官服之人,是大理寺少卿严澹。
严澹其人刚正不阿,落到他手上的重犯最轻也要落得个斩首的下场,车裂、凌迟,乃至于炮烙、剥皮,不在其数。我心下一凉,将马交与小厮,快步上前。
“公子,小温大人。”严澹生得河目海口、苍髯如戟,甫一开口便仿佛有凛然正气排山倒海似的压过来。
我沉下眸子,“严大人好快的消息,是知道我要来才特意候在此处的罢?”
“公子聪慧,不过臣候在此处,是奉皇上之命。”严澹嗓音粗犷洪亮,“公子若是来见万明新王的,就请回罢。”
“严大人,我只来问他些事,也不能见么?”我趋步上前。
严澹移步挡在我身前,将那漆黑如洞的大门遮得严严实实,“不可。”
半空中惊雷乍响,黑云翻墨,方才晴好的天已然像是泼了乌迹。潮气席地卷来,我掀了掀两睫,总觉得沾染了水汽。
半晌,我问:“大人审得如何?”
“若有结果,臣必定及时禀告皇上,公子不必担心。”严澹巍然不动,如座绛紫的山隔去我望向大理寺内的视线,只能依稀看见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从中散漫地出来。
隐在袖下的手猝然握紧,苍白手背上拱起紫蓝筋络。我徐徐吐出一口气,“大人可别错冤好人。”
“臣一向秉公执法。”严澹回敬我语中若有若无的威胁。
“早听闻严大人铁面无私,今日真算是见识到了!”一道身影轻快地跃下台阶,我定睛一瞧,是安国公家的长子谢琢。他趋履至我跟前,“公子可还记得臣?”
“小谢大人。”我绷着眉角,眸中情绪淡若烹过数遍的旧茶。险些忘了,他也是在太后座下聆听过教诲的人。
“当初公子一番话保了臣的荣华富贵,臣今日是来报恩的。”谢琢一展眉眼,面露乖色,“皇上此番铁了心要整治万明,纵然金甲善战,可被甲者若食不饱腹,只怕会被甲压弯了腰杆。事到如今,公子若还想求得平安,就应当趁早放手。”
他踱着步子至我身侧,附耳道:“与他纠缠在一处,不会有好下场。”
“小谢大人私下探查过万明民情。”我攒眉凝他一眼,方知又是只披了人皮的恶鬼。
谢琢并不回应,他与我擦肩而过,迈出几步方道:“风雨欲至,公子早些回宫罢。”
我咬着牙,冷哼一声:“啧,安国公。”
偏生忘了那老不死的狐狸。他分明是沈澜从前的心腹,最没有道理谋反的人,如今竟纵着自己的长子与太后合谋!好啊,既然有了眉目,我就是用尽一身解数也要扒开他的真面目。
我朝着严澹颔首,正要转身离去,他忽然在身后叫住我,“公子,小谢公子既然走了,那么臣还有一言。”
“大人请说。”我顿足回眸。
严澹面上的刚硬之色有所收敛,却与他口中之言毫不相符。他有些别扭地吐词,仿佛是临时背下的诗句,“树影浓翠人去处,泼落棠花雨如烟。”
“渊京的海棠向来是一大胜景,眼下大雨将至,雨过天晴后海棠就要落了。公子若实在心烦意乱,不如去瞧一瞧城里的海棠。”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吐血)
第103章 做戏
树影浓翠人去处,泼落棠花雨如烟。
渊京海棠最盛处,是城西的烟雨阁,这首诗正是前朝诗人在烟雨阁赏海棠时泼墨所作。这烟雨阁也颇有来头,原本是设来专管宫中舞乐的教坊,后遭朝代更迭,一时空置下来。再后来,便成了京中闻名的烟花之地。
烟雨阁中的花娘正应了这阁的名字,终生如烟雨般飘摇,年少时若海棠烂漫夺目,衰老时一如海棠零落成泥。
严澹为人中正,总不至于叫我去烟雨阁坐坐罢?
我试探着问道:“大人所言,也是皇叔的意思么?”
严澹刚毅面孔涨得与身上官服成了同一颜色,道:“是。”
我沉思片刻,仍是挟着半分狐疑看向他,从袖中掏出个白瓷药瓶,“素闻大人清廉正直,既然皇叔不许我入内,这瓶药还请大人收下。我知道大人做事自有分寸,只恐有人想屈打成招,想提醒大人一句,莫要忘了是谁从刺客手下救了皇上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