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颤巍巍地从软垫上起身:“念主子务必放宽心,若赏些歌舞乐,身子好得更快些。”
“劳你费心。”我心虚地将一手搭在床沿,颔首让他出去了。
歌舞乐?照渊国旧例,和亲队伍中的确须有歌舞乐伎随行,以便颂扬渊国雅乐,慰主子的思乡之苦。他这般暗示,想必是那些乐伎中有可用之人。
如今也算是有了良材,只消我设计将他们接到身边,便能将这罩在头顶的蛛网再撕开道口子。
我正想着,一旁的小奴突然道:“你藏着什么?”
我心下一惊,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却并不就此罢休,竟步上前来就要翻看,我连忙捂住了褥子,可他力气极大,眼看便要将绢布翻出来。
“退下。”一声冰冷的喝令凌空而至,我抬眼望去,又是伽莱。
小奴不甘地躬身退出了内室,我转着轮椅挡在了床榻前头,心知这波还未平。
“床下藏的什么?”伽莱的神色依旧冷淡,摆明了同样疑心我。
我勉力一笑,垂下眼睛低声道:“没什么。”
伽莱宽大的身影从头顶压下来,如山峦倾倒,险些压得我喘不过气。他眼睑微阖,碧色眼眸翻起一股寒意:“念卿,拿给我。”
他语调中陡增威严,一改平日里的温和,仿佛是在审讯犯人。
我自然不能将地图给他,可这褥子下头也不是没有旁的东西。我眨眨眼,故作为难地望向他,随后慢慢将被褥掀起个小角,将一物攥在手心里。
“给我。”伽莱定然以为我藏了什么奸物,抓住了我的手腕。哪怕我已经饮了药,他依旧疑心不减,生怕我想起从前的事来。
我再作三分忸怩,与他拉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了手,将那枚黑绸缝的小香包呈给他瞧。
伽莱僵硬的面色忽地缓和了。
“我听闻再过些时日是长平君的生辰,想做一物送给长平君以表心意。”我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那张生着深可见骨刀疤的面上,竟生出了一股水波般的涟漪。
“给我的?”伽莱捏着那枚极小的香包,上头用金线歪歪扭扭地绣着条蛇,是我磨了三五日才搞出来的。
这东西本不是给他的,只因我梦中见着一条大蛇,闲来无事才绣出这么个东西,正好让他们瞧瞧,我已然疯得玩起女儿们的针线了。
“是。”我点头。
伽莱将那枚香包翻来覆去地端详了好几眼,突然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从未有人送过我这样的东西。”
“如今就有了。”我挡在床榻前,见他的注意力已然被吸引了过去,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对了,前几日长平君说了件什么事儿,我总是记不住。”
伽莱将香包贴身收进衣中,推着我往外走:“万明已有四月余不曾降一滴雨水,国境之处哀鸿遍野,就连晟都内的两条河流也近干涸。”
万明向来缺水,从前祈雨这事都是交由大祭司伽萨来做的,如今他身死,温辰说近来渐有流言蜚语说是新王逼死兄长,伤了天和,蛇神怪罪。
逼死兄长。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裹紧了腿上的毯子,心里渡过一阵痛意:“王想来今日忙得很,已经许久不曾着人来我这里训诫了。”
伽莱面露不悦道:“一介庸材,还想当成千古流传的明君么?”
“我瞧着长平君杀伐果断,又心细如发,自古储君立嫡立长,为何让他得了先?”我明知故问,话头一转便挑起了伽莱的怒意。
眼见他眉眼中渐有愠色,我趁势一面夸他,一面引着他往嫉妒不甘处想。未几,伽莱搭在刀柄上的手已蠢蠢欲动。
我赌对了,他有篡位之意。
“为万民谋福则为明君,如今天下大旱,若此时长平君亲自慰问灾民,百姓定然感激不尽。”我将如意算盘打得直响,“到那时,长平君的威望定然高过王。”
只要支开他,我在这宫中行走就会更加容易。
“若我一走,你当如何自保?”伽莱迟疑道。
“长平君怎么这样儿女情长起来?”我嘻嘻笑道,“那也好,将我绑在裤腰带上一齐带了去,就不怕丢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
上线一个阿拉丁神蛇。
第63章 济民
久未踏出宫门,晟都城内的情景着实令我大吃一惊。
往昔纸醉金迷之地,如今已被艳阳烧作了焦土,光是置身其间,便能感到热浪一阵阵从足下翻涌而上。我拖着一副虚弱的身子歪倒在肩辇里,豆大的汗珠从垂落的发丝上滴落,手中则握着一张早已湿透的丝帕。
原以为身体已大安,不曾想原来只是在宫中用药物堆出的假象。一旦到了外头,整个人就如离了水的稻苗似的蔫儿了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