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敏鸿,你有没有想过入仕”
穆敏鸿陡然愣了一下,世上千万般活法儿,他还真没想过当官儿。
颜玉文呵呵笑道:“原来你也会吃惊,我说了一车话,你就拉个脸子,倒显得我这个御史上赶子。你不用怕考不取功名,你父亲于朝廷有功,将来论功行赏,你是他长子,我定会上谏陛下,封你一个承务郎不在话下。”
穆敏鸿一拱手,辞道:“大人好意,晚辈谢领,只是晚辈留恋江湖,无心官场,叫大人错爱了。若有封赏,还请朝廷封赏我母亲崔氏。”
“烈士遗孀,自然是要有封赏的。”颜玉文应承道,却从他话里话外听出一股无牵无挂,了身脱命的意思来,意味深长道:“处江湖之远忧其君,你还年轻,说这个话未免早了些。”
穆敏鸿嗤的一声笑了,并未在意。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石头村。
“…他是家中垫窝儿,老太太爱惜不已,挑着捡着总没找到好的,他模样是没得挑,虽不是貌比宋玉潘安,但也仪表堂堂,家里虽说没有千金万金,好歹也有一二百亩地,如今做什么营生好过种地起码饭食无忧!”
沈大娘听了,脸上一喜,连连颔首。
“就是有二十五岁,年纪大了些,但配你丫头岂不正好说句打嘴的,她如今也二十岁,老姑娘了。”
……
今日家中来客,称是晴秋远房姑母,晴秋只有五六岁上才见过她一面,早磨没印象,便只低头道福厮见,听见这位姑母没敷衍两句,便舌灿莲花,卖弄起媒人事来,心里顿觉好没意思,托辞出来。
往日给家里带的各种丝线娘亲都好好收着,晴秋找出来,打算给自己用作衣袄剩下的零碎布头缝双手套,先缝一双小的,给小石头戴。
*
临窗针黹,小石头在她身畔玩不郎鼓,一咚一咚,果然就听不见那屋里叫人心烦的说话声了。
她嫂子凤霞走来,隔着窗户笑道:“我说今早儿一出门喜鹊就在枝头呱呱叫,原来是有媒人登门!”
呱呱叫的那是乌鸦,晴秋没好气地笑道:“小时候娘还带我往这位姑母家走亲戚,从前她家里不是贩苁蓉的嚒,怎么经年不见,当起了牙子!”
“嗐,这世道,谁又是做的准,又能从始而终的!就好比你做奴婢,难道还能做一辈子不成”
也不知道沈天赐背地里和嫂子凤霞说了些什么,这话叫晴秋难接茬,索性噤口不言。
凤霞却紧接着问道:“姑娘也隔窗听了这半晌,觉得怎样”
“嫂子觉得呢”
“常言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我,我没话说,就是离家远了些,几百亩地是有,却是要到老虎滩过活——我听你大哥说过,老虎滩那可是紧邻着塌它和葵乞,眼下正打仗呢!”
一个不注意,缝纫的针头走歪,戳到指头肚上,晴秋欸唷一声,忙送进口里吮了吮,心里却恍惚起来——老虎滩,这三个字仿佛已经隔了三年五载,是好久前的旧事了。
“姑姑,血,吹吹!”小石头见着晴秋手指头沁出血珠儿,忙大喊起来,拾起她手指吹了吹。
晴秋乍然回神,窗外凤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
远房姑母也要告辞,沈母苦留她用饭,这姑母心知她家没有好茶饭,一直托辞不受,只是再三瞧着晴秋,与沈母道:“你夜里和你丈夫商量商量,这样好的亲事,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啦。”
沈母连连允诺,“我和她爹再思量思量,劳妹子大老远走一趟。”
“哪里的话,若是果真做的好姻缘,也是功德一件呐!”
……
送走这姑母,沈母转脸去瞧自己丫头,她眉毛紧紧蹙着,小嘴儿抿成一条线,自己养的儿自己知道,闺女这是不高兴了,忙赶上来伏着她肩膀,笑道:“你不中意”
晴秋拧了拧肩膀,似嗔似怨道:“娘不是说要多留我两年和您揍伴嚒怎么,咱娘儿们还没待到一个月,您就容不下我了”
沈母脸儿讪讪的,嗔了她一句:“你说的什么话,娘倒是有心叫你陪着我到老,可你一个好姑娘同我一个老瓜瓤子作伴有甚么意思娘也眼看着不中用,还有几年好活我没了之后,你可怎么着呢!”
晴秋无端颓丧起来,扭身攀着她娘手腕,“娘,何苦说这些”
“这是实话,就是不中听。况且——”沈母瞧了瞧西屋,道:“就算我与你爹愿意守着你,你哥哥可愿意”
沈天赐他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晴秋心里知道,哥哥已然成家,分明就是这个家实际的主人了,有时甚至连父亲都要听哥哥的话。她不免叹了口气,别说往后,就是眼下也十分难过,家里只有两间正房,住满了人不说,父亲还和弟弟在厢房凑合,实非长久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