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秋,你好歹也吃一口罢。”小枣儿端来两碗清粥,一碗给自己,一碗给晴秋,她面前原有一碗,因一口未食,已然冻得硬邦邦。
晴秋道:“你拿走,我不食——我是真吃不下。”
小枣儿嗐了一声,啐道:“我明白你要给我姨奶奶守丧,可说句不中听的,你这么熬着,我怕还没等到给姨奶奶下葬的那天,我要先烧化你了!”
晴秋转了转眼珠,看向小枣儿:“这两天有劳你了,放着罢,我等会儿便吃。”
……
晴秋用了点饭,走到小厨房,小枣儿正躲在灶台下吃鸡腿,见晴秋来了,慌忙抹着嘴边油,辩解道:“我……我就是看缸里冻着好些生鸡崽子也没被搜刮走……你要不要一起——”
“你吃罢,本来你也不用守这个规矩,都是凭心。”晴秋一壁说,一壁抱了把柴火,出了厨房。
“我心也诚得很呐。”小枣儿小声嘀咕,又念着晴秋不知抱柴火做什么,忙跟上去,却见她径直走向正堂前那棵大榕树下,正当她狐疑的时候,却见晴秋拿扫把,囫囵将榕树下的雪扫干净,然后把柴薪拢在上头,掰着火折子,竟点起了火!
“这可不是顽的,你这是”小枣儿忙出来道。
晴秋摆摆手,示意无碍,她点的柴薪其实不多,况且四周又全是雪,断然起不了势,小枣儿起初以为她是在祭奠,也就没说话。
不料晴秋如此反复报了几回柴火,再扫干净地面时,却见早已冰冻的土地竟然有了些许松动迹象!小枣儿也回过味儿来,拿了铁锨,两人合力轮番向下挖着,竟挖出了一个木匣子。
打开木匣,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副铸铁牌,上面镌刻着四个大字——
“无、诤、三、昧。”小枣儿一字一顿道。
“你不是不识字”晴秋唬了一跳。
“这是佛经上的话呀!”小枣儿忙道:“老太太常叫我找经书,尤其是这本金刚经,一半儿我都认熟了呢。”
“那这话是什么意思”晴秋看不懂。
小枣儿挠挠头,吐了吐舌头:“我一听经书就犯困,哪里知道——我呀,哪怕识两个字,也还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晴秋嗔她一眼,手指点点她额头,道:“也罢了,既是佛牌,总是好意。”便掖进怀里仔细收好。
只有小枣儿还在嘀嘀咕咕:“费这么大劲儿把它埋树底下,做什么呢”
……
雪霁初晴的那日,鸿哥儿回来了。
晴秋呆呆地看着走进院中的人,他瘦了,背也打弯儿,一瘸一拐的,可他终于是回来了!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晴秋抹了把脸,扭身往厨房跑去,小枣儿放下栓门杠,也跟着进去。
唯有穆敏鸿,久久矗立。
今天是个乍晴的天,老爷儿懒懒地挂在头顶,碧蓝如洗,万里无云,街市上如斯热闹,有吵着让妈给买糖果子吃的幼童,有摇着皮鼓逗弄孩子的父亲,欢歌笑语,声声入墙而来。
可这一切,都和他无半点瓜葛,太阳晴好他偏偏心冷如坠冰窖,碧空万里他偏偏头顶阴云密布,一家子亲眷和睦更是叫他心头滴血,他从此,再也没有父亲母亲了。
穆敏鸿向前疾走,右腿膝盖上传来刺心的疼,可是连疼痛也不能让他清醒。
他猛地顿住,看着院中两口棺——是假的罢,定又是谁想出来逗弄他的花样……
第71章 两孤零
晴秋在灶间忙活整治粥汤, 小枣儿倚着门槛看鸿哥儿,边看便叹气:“他得多难过呀。”
柴火燃断,余烬掉出灶火膛,火舌卷起地上散落的松木枝, 立刻烧了起来, 燎着生火丫头的额前鬓发。
晴秋这才醒神, 顾不上头发, 抹了抹脸, 随即几脚把火苗踩碎, 然后不管灰烬碎屑,一股脑都添进灶火膛里。
“怎么又流咸水了”小枣儿过来帮她烧火, 嗔道。
晴秋随口道:“叫烟呛的。”
……
一个时辰过后, 小枣儿肘了肘晴秋,晴秋瞧着外头天色, 老爷儿渐西,天又冷了起来, 便端起锅里热着的米粥,往院中走来。
穆敏鸿正永褪下的外衫擦拭棺木上的雪痕,晴秋矮身瞧他面容, 满脸苍白, 胡子拉碴——这倒像是一路奔波累得。
“哥儿,您用一点饭罢。”
穆敏鸿似乎是被晴秋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猛地回头,眼珠儿眨了眨, 才摇摇头。
以己度人, 晴秋也明白,这个时候是吃不下的, 却仍旧劝道:“好歹沾沾唇,一路奔波,若不好好修养,作出病来可怎么好”
说道“病”之一字,似乎戳到鸿哥儿心口痛处——他本就是为母亲的病求医离家,没想到这一走,竟误了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