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染无法,只得耐着性子又坐下。
其实, 这偌大家业果真分起来, 没个三五日是分不清的,可是眼下非比寻常, 众人也便不再丁是丁卯是卯,土地田庄银钱一分,也就囫囵着过去了。
……
回到燕双飞,蕊书捧来烘好的衣裳,晴秋服侍张姨娘换上,见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丁点儿血色,忙不迭扶她坐下,道:“姨奶奶可觉得哪里不受用”
张姨娘抚着胸口,却道:“不碍的,就是头有些疼。”
晴秋便叫蕊簟兑一碗玫瑰清露来,却见张姨娘掏出袖中帉帨掩着鼻口咳嗽——“咳咳咳!”
咳得很了,整个背都弯成一张弓似的,晴秋忙上前服侍,张姨娘咳了半晌才停下,晴秋收起她的帉帨,打眼一瞧,霎时吓出一身冷汗,只见上头带着星星点点的红,竟是血沫子!
“姨奶奶!”
“别声张。”张姨娘摆了摆手,晴秋连忙端起那碗清露,张姨娘喝过润了喉咙,晴秋又捧漱盂来接。
终于服侍好,扶着张姨娘回炕上歇息,晴秋叫小丫头进来擦地,自己急道:“我去外头打发小厮,叫荀老把咱们医馆坐堂医请来给您瞧瞧。”
“把你急的,也就是这两日事情多,有点儿着急上火罢了。”
晴秋却不信,忙忙地出去打发小厮找医生去了,回来时,还想着若是鸿哥儿这会子到家该有多好,他带来的神医定能根治姨奶奶的病。如此想着,却听见春醒画堂那边闹哄哄的,有相熟的小丫头见她驻足,忙过来说话。
“这是……”
“是搬家呢,大奶奶要带着太太和玟小哥儿走,这会子正收拾细软,我们也要家去了!”
“她们要搬走搬到哪儿去,你可知道”
“不知,如今兵荒马乱的,哥儿奶奶搬到哪儿去,怎么会跟我一介丫鬟提,不过清哥儿是官身,他是不能离开连州的,大奶奶娘家势单力薄,回去也不顶用,只能往外州投靠亲戚了,她有一个姑姑远嫁到德州,一直没孩子,我估摸着就是奔德州去了。”
“那……”晴秋恍惚想起曾经在姨奶奶书房看过的那本寰宇广记,不禁感慨道:“那此去一行就有三千多里地呢!”
那小丫头摇着头笑道:“姐姐见多识广。”
两人又叽咕一会子,晴秋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家里还有几口人等,说着说着也想起自己的家来,不免心里一涩,不知道蛮兵一入城,爹娘家里如何了呢。
……
一时晴秋回到暖房,见张姨娘已经在炕上睡着了,炉火生得正旺,一进来便觉得汗津津的,蕊书蕊簟正围坐在炉子边,一边看火一边纳鞋底,嘴里还叽咕不停,见晴秋进来,立刻停了话头,拿眼睛觑她。
晴秋大约也知道她们在叽咕什么,混不在意,只是抬手将支摘窗开启一条缝,好让新鲜气透进来,然后顺着围廊出来,拐进西厢看容姐儿。
容姐儿正在窗下磨一把匕首,见廊子上有走动动静,忙不迭赶紧收进抽屉里,却被晴秋眼疾手快扽住了,见了那把光刃铮亮的家伙什,她大惊道:“姑奶奶,如何能把玩这阿物儿,仔细伤了手!”
容姐儿嗤一声笑道:“一把捺长的匕首,哪里值当这么大惊小怪,我多磨磨它,用着还趁手些,紧要时候才有大用呢,总比姐姐你的剪子强!”
说起自己那把剪子,晴秋倒没话了,毕竟她的确也是整夜攥着那阿物儿睡觉,不觉长长叹一口气。
这世道……
“姐姐你过来,咱们说会子话。”容姐儿拉着晴秋往炕上坐了,先问姨娘怎样,晴秋便回说睡下了,容姐儿颔首道:“也是了,这两天事情太多,她必定累着了。”
晴秋回想起先刚张姨娘咳血,瞧了瞧容姐儿憨憨的笑脸,没有言语。容姐儿也没瞧出她异样,反而挨过来,问她道:“晴秋姐姐,这两日你跟着姨娘出门,可看见外头什么样街上有北蛮子嚒”
唬的晴秋忙道:“姐儿快别说这些个,叫人听见不是顽的!”
“偏你还忌讳,回头人家杀进来,咱们还蒙圈呢,这在兵法上叫‘知己知彼’!”
“杀呀杀的,这才叫忌讳。”晴秋刮了一下容姐儿鼻尖,轻声道:“也罢了,我说与您听,您只管心里知道,别在姨奶奶跟前提这个,惹得她难受。”
“我省得,你快说!”
晴秋便将连日来跟着张姨娘走访各处所见所闻都说来,容姐儿如今也大了,听了这些话,不再一脸孩气,反而思索道:“照姐姐这么说,这位新来的都部署大人,他对敌的政见似乎是‘化干戈为玉帛’啊。”
“就是这个话!”晴秋轻轻笑了:“还是姐儿念的书多,我寻思半天,找不出话来形容,瞧着似乎是这样,这两日蛮兵也不打杀了,街上也没有民兵巡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