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路出来,走到围廊底下,也不知道哪个没爹娘养的,搜查就搜查,把这珍珠母贝磨的明瓦窗户给打碎一个洞,如今戍北的冷风就顺着这洞口呼呼往里蹿,晴秋心疼张姨娘,忙跟她掉头换了站位。
如此心细,倒叫张姨娘久违的感到心上一暖,可是她如今也乱得很,正需要冷风醒醒脑子。
“姨奶奶……”晴秋见张姨娘只吹风,半晌不说话,忙不迭道:“您别心焦,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论那个大人找什么,咱们究竟是没有,难道还能横生出来不成总归查来查去也会把咱们放过的。”
“晴秋,不说这个,”这种囫囵话,张书染如今听不下去,她怅然道:“一定是变天了,可恨这几年我都拘在内宅里,哪里找个会钻营的人替我办事呢”她左思右想道:“你去二门上,叫个小厮,让去柜上把荀老叫来,我得问问他!”
晴秋答应一声,想了想道:“姨奶奶,荀老为人刚正,若论钻营,奴婢倒是晓得一个人,说不定也行。”
“谁”
“赵子琪!他这两年跟鸿哥儿走得近,是个极擅蝇营狗苟,挨风缉缝的人,鸿哥儿常说他豁牙儿啃西瓜——道道多!”[注④]
“正是这样人才好,我有事要托他办,可怎么寻他呢”
“奴婢知道,”晴秋笑说了一句,张姨娘连连点头,“你去钱匣子里——也不知道这一通搜刮,还剩多少,罢了,去钱窖里拿钱,务必把他找来!”
晴秋点了点头,钱窖的钥匙她自个儿腰上也栓了一把,便开启拿了两串钱,又拿了两贯会子钱,才往二门上去。
……
晴秋托二门上小厮拿着钱往余庆商行街对个老孟羊肉锅子铺寻赵子琪,回来时见燕双飞已经被收拾得恢复如初,两个小丫头躲在墙根底下叽叽嚓嚓,一个说眼瞅着穆家就要倒了架了,也不知得罪了谁;另个说要回家去,只是怕路上有兵匪,还有北蛮子……
若是从前,晴秋必定出面呵斥,只是眼下,她也只当没听见似的,略加重些脚步,嗖了嗖嗓子,提步路过。
……
回到东厢,打眼一瞧,二太太梅氏来了,正在暖房里坐着和张姨娘说话,容姐儿在明间里拾掇妆奁匣子,晴秋便也出来,和她们一块拾掇。
蕊书蕊簟走来,轻轻扯过她,苦着脸嗔怨道:“钱匣子里的钱一分不剩,全被敛走了——这是什么都部署大人来一趟比那北蛮子还可怕,简直就是抢劫嚒!”
晴秋也蹙眉喟叹,却没说什么,回身帮容姐儿拾掇细软。
那屋里,梅氏正与张姨娘长吁短叹,“姨奶奶,这是个什么事儿,怎么忽巴拉的来了个都部署大人咱们霍帅司呢这连州城以后难道就指望这个小鸡仔了”
所谓“小鸡仔”必定说的是新上任的马步兵行营都部署展怀文,张姨娘一想到他那副瘦削佝偻的模样,难免会心一笑。
“好嘞,姨奶奶有了笑模样,就是有章程了!”梅氏拍着大腿笑道。
张书染摇了摇头,隔着门帘问晴秋:“人找着了嚒”
“已打发小厮去寻了,还请姨奶奶稍等片刻。”
……
约莫半个时辰,就听外头小丫头来报,说姨奶奶有个姓赵的侄儿要来投靠,晴秋忙说让他进绰楔门听候,又想这赵子琪明明是先大老爷的故旧,从前还和鸿哥儿论叔公的,如何当起姨奶奶的侄儿了。
晴秋回禀张姨娘:“赵子琪已经来了,就等在绰楔门外。”
张书染尚未开口,梅氏忙道:“眼下是什么紧要时候,还避讳那些个,就把他叫进明间来,我要见他!”
晴秋答应一声忙去了,一边打发银蟾服侍容姐儿回卧房,一边提步出来。
……
“见过太太姨奶奶,有什么事吩咐,侄儿必定效犬马之劳!”赵子琪一进来,便眼也不抬打了个揖,呵呵地笑着说。
梅氏瞧张姨娘,张姨娘道:“如今府上的境况,你也瞧见了,可怜我们娘儿几个只能圄于内宅,究竟外头什么样,竟是睁眼的瞎子,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柜上虽说有几个伙计掌柜,但都是衙门上的熟脸,都探听不着甚么可靠消息,你虽然不在府上挂名,但鸿哥儿几次同我说起你,说你广结善缘,八面玲珑,最是消息灵通的一个人,便托你打听打听,如今外头是谁当家藩军里又是怎样的情况”
梅氏从旁插话道:“还有我家二爷,到底是死是活!你能探听出来不”
赵子琪道:“太太姨奶奶瞧得上我赵子琪,就是我赵子琪的福分!竟不必这样外道,虽说我不是穆家的人,但鸿哥儿一向待我不薄,我赵子琪行走江湖最是感恩图报的,既然太太和姨奶奶发下话,我必当万死不辞的,只是二爷——我回头再加把劲儿罢,实则二爷进去,我在外头也托人查探过,先时还好,就是这两天,打那个新来的都部署大人上任,就再也没消息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