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哥儿便站住一步脚,让二伯先进了屋,一时屋里众人分嚷起来,都叫老太太,你快看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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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长久未见,一番寒暄不表,只说穆老太见着满堂孙儿聚齐,眼里也似有了光,说话也稳当了起来,让三房太太上前,又让张姨娘和李氏也过来,孙儿孙女们便自发地围着炕稍跪坐,两个儿子便在门口守着。
穆老太看着一屋子的人,满面含笑,道:“我这一生也活得足够,临走你们都在跟前,也心满意足了。”她抚着李氏的手,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叹道:“只是没缘分见一面我的重孙儿。”
李氏听了,潸然泪下,泣道:“老太太有后福的人,快别说这个话,等这一遭好了,多少重孙儿的满月酒吃不尽。”
“是啊,”三太太崔氏也上前来,道:“鸿哥儿也快娶亲了,日后他有了孩子,也少不得老太太教导呢!”
张姨娘在旁,忙跟着点了点头。
老太太笑道:“都不用哄我,我知道我的气数,你两个过来。”她招徕崔氏和张姨娘,握着她们的手道:“别人我没话说,唯有你两个,藏了半辈子的话,如今竟可都说了……是我做婆母的对不住你们,当初若不是——”
崔氏并张姨娘俱跪下,都摇头道:“老太太,当初的事我们都忘了,不提了!”
“我也认为我曾忘了,可是临终之际,当年种种历历在目啊……”老太太摇头失笑,看着门口穆三爷道:“老三,将来你媳妇崔氏若是要和离要走,你不许拦她,另给她钱,连我留下的一半儿体己也一并都给她!”
穆三爷忙道是,崔氏却已捂着脸,泣不成声。
“书染……”老太太扭脸看着张姨娘,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字道:“教你受委屈这么多年,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临到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应下——这个家,将来要是有蒙在受难的那一天,你千万要拼命保住它!”
张姨娘眼含着泪,面对着眼前宛如回光返照的穆老太,连连点头应下了这句叮嘱。
“老太太您千万放心,我知道,我明白的。”
穆老太听了这话,仿佛得了金口玉言一般,满意地闭上眼睛;众人都吃了一惊,忙赶上前去,只听穆老太太仍在喃喃道:“不要分家……老二……老三……”
穆二爷穆三爷忙上前跪听遗训,可惜穆老太已经停息闭气,溘然长逝了。
穆三爷仍跪在地上,泣道:“母亲放心,儿子谨记,永不分家。您不是惦记二哥嚒,他喜欢老虎滩,儿子便把老虎滩的地都给他,让他管咱们家的粮食栽种买卖,您觉得怎样”
穆老太自然无法应答,穆二爷在旁也只是呜呜哭泣不止,常在穆老太身边伺候的两个嬷嬷忙把他两个拉将起来,纷纷劝道:“二爷,三爷节哀,让郎中过来罢。”
他两个这才起身,郎中验过了穆老太鼻息,沉声道:“尊老太太现已驾鹤西游,仙逝而去,还请各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节哀!”
一时满堂儿孙俱伏在地上,哀泣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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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殓之后,穆三爷又则了个吉日,将穆老太安葬入土。一应丧葬事宜,外头自然是他主理,家里因管家奶奶李氏有孕在身,便交由大房和二房太太们一力操持。
讣告发出去,不仅城里大大小小的商户都来了,连公家通判、同知、朝奉郎,县令县丞等官员也有到的,甚至帅司霍存山都派了门人前来吊唁。
等忙过了孝期,脱去斩衰大孝服,换上本白孝服后,距离老太太出殡之日已经过去了一百天,时已入秋,正是农忙秋收的时候。
因要守丧,穆三爷今年并没有北上出门,便打发了手下人带着车队往喀拉尔山走了一趟,自然便有那等偷奸犯懒之辈,并不拿出十分的力,又克扣利钱,因此贩来的货物与往年相比,只可用“平平”二字可拟。
不过,今年的粮食收成倒是很好,成千上万石的粮食堆满打谷场,秋收簿子递给管家奶奶李氏的时候,她满脸郁色,沉声不语。
清哥儿立刻过来,细声劝道:“怎么了如今你身子沉,可不许乱生气。”
自家夫君,没有藏掖的,李氏便指了指账本,嗔道:“还往我这里送做什么该送去二伯母那里。”
如今这些粮食都给二房管着,账本反倒送到自己跟前来,这不是故意添堵嚒
清哥儿笑笑:“原是这个,准是他们送错了,这有什么,叫紫燕拿出去给二伯母送去就好了,紫燕——”
李氏掐了他一把,努了努嘴,嗔道:“你到底懂不懂”
清哥儿这才醒过神来,看着李氏,笑着安抚道:“娘子果真生气了这有什么气可生的,不过就是粮食嚒,这钱也不是叫二伯他们独吞的,还要往官中拿的呀,到时候怎么花,还不是要你分派,我的管家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