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哥儿将先刚从碱水里捞出来的钱拿给掌柜的看,掌柜的看了便脸色一变,不敢相信道:“这——这……”
鸿哥儿以眼神示意他噤声,环顾四周,店里人多眼杂,小声道:“这事我总觉得不简单,你先别声张,等我探查清楚,看是人家做局坑你,还是另有隐情。”
“欸!”掌柜脸上出了一层的汗,忙忙地应道。
鸿哥儿脸上也不好看,他划拉着这一箱子大钱,多是锈迹斑斑,除此之外,钱身和连州钱监里铸出来的当十大钱一样,都呈青灰色,叫人一眼难辨真伪。
扬手叫来两个小厮,吩咐他们提着这钱和他一块回府,他知道要找谁。
……
*
燕双飞。
容姐儿下了学,来到姨娘处说话,恰逢冬青过来道:“太太请姨娘和姐儿过去赏绣画。”二人便换了衣裳,忙忙地过去。
那绣画有三尺见方,裱在一幅织锦缎图轴上,绣的是夏日里燕双飞花园一角,暖风依依,吹落阶下乱红无数。旁边还提着两行小字,一行是“无情红艳年年盛,不恨凋零却恨开”;一行是“崇元十九年仲秋连州崔氏谨绣”。[注③]
众人携手进来,张姨娘瞧着这幅画便笑道:“太太绣功越发进益了,好一个斜红叠翠,正不知是何许花神来献瑞!”[注④]
崔氏笑道:“白打发时间罢了,为绣这阿物儿,从夏天一直窝到秋天,竟没出几回门。”
“太太这画是传世的,就是不为传世,也是正经绣作。”张姨娘笑道:“不像我,每天瞧着是忙呢,可也没留下一针半线,一字一贴,这才叫真真儿错付光阴。”
她自嘲一回,又向崔氏问道:“这一幅也留在家里挂着嚒前时柜上有位签判大人看中了您当初绣的那幅‘颓山枯木图’,想出价八百贯买回去装点书房,不知您意下如何不如就卖了罢,累一累手就有千八百贯钱入袋,果然应了我当初那话不是”
当初还是张姨娘开解崔氏,可以寄情与针线,还可以卖钱,就和男人寄情山水诗画一样。
崔氏笑道:“你的话是不假,可我细想想,还是作罢。早前卖过两幅,已经叫我担惊受怕的了,原本就是闺房戏作,连挂出去叫世人品鉴都失了体统,更遑论与人财帛交易。”
张姨娘道:“太太心里若是这样想,那我就不多说了。”
她们闲说话,容姐儿和丫头们也凑上前去赏绣画。
只见乱红深处,绣着两抹深红浅绿的倩影,一个执扇嗅花,一个提篮侍奉。容姐儿便指着前头那个穿着银红轻罗衫子的女童笑道:“太太,这是我!”
崔氏含笑道:“对,是我们姐儿,学那蜜蜂蝴蝶吃花蜜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容姐儿跺了跺脚,忙道:“还不都是晴秋姐姐闹得,非说朱槿花蜜甜如饴。”
“那究竟怎样呢”崔氏问。
“的确好吃。”容姐儿憨憨地道。
“哈哈哈!”大家又笑得前仰后合。
……
晴秋也忙向绣画仔细看去,崔氏因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针线功夫上,所以她的绣功早已不是一般妇女针黹缝纫能比得了的,那厢冬青红昭绿袖等几个丫鬟已经在数这画上用了多少种针法,认出来的有齐、抢、套、施等针法,还有用“打籽”的技法绣花蕊等。
而晴秋则目光落在红衣女童身后,那个围着水绿色腹围的侍女身上,呼吸也停住了。
她不敢说这是她自己,可那那身衣裳,那个篮子……
红昭自然瞧见了,搡了她一把:“这丫头,呆住了!怎么,看着自己入了画,着迷了”
晴秋脸上一红,羞赧道:“姐姐别臊白我了,太太千金万金的功夫,如何说绣的就是我我可不敢认。”
那厢崔氏正说花草山水好绣,唯有女子头上宝石簪环难绣,张姨娘便道御中有一种密不外传的刺绣针法,乃是以细铜丝或者马鬃做丝线,外或缠彩色绒丝或串珠,绣线铺满后再以同色线钉固云云。[注⑤]
崔氏频频颔首:“果然你是见过好东西的,请教你算是找对了师傅。”
“我并不敢,我只是见过,真叫我上手,我也弄得不像样。”张姨娘笑道。
正说话着,她二人听闻小丫头们笑闹起来,原是争执起画上的侍女是谁,崔氏便道:“这还用争竞这就是晴秋。”
晴秋忙道:“真的是我我如何有大福,竟还叫太太绣到画上了!”
张姨娘指着容姐儿对晴秋笑道:“如何没有她是小姐,就得有你这个丫鬟来配,不然画上只有她,人家还以为那是花蛾子成精了!”
众人都抿唇轻笑,唯有容姐儿撒娇嚷道:“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