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长风(103)

阿城……

十七……

或许,其实世人更应该叫他曲斯远,那个永不能得见天光,却是一切起点的名字。

“品超斯远,云飞而不碍空。”

“有杕之杜,其叶菁菁。”

年幼时,父亲总会抱着曲斯远和妹妹,一遍遍念叨他和妹妹名字的来源。

只是曲斯远年纪尚小,并不十分懂此话深意,只关心母亲今日是否烙了糖饼,妹妹是否学会了喊兄长,还有怎么绕过街头那只爱咬人的大黄。

再大点后,妹妹不仅能喊兄长,还能做一条小尾巴,他到哪里,妹妹就跟到哪里。

“曲菁菁,不许老跟着我!烦死了!”

正是逗狗撒欢的年纪,他更喜欢和街头年岁相仿的男孩们玩,不爱搭理自家妹妹,觉得她跑得慢,总觉得她麻烦。

但是妹妹从来不听,怎么说都没用,坚持死皮赖脸地跟着,还总会在小荷包里揣几颗糖,半路再分给兄长和自己。

某天,他实在烦急了,便将妹妹荷包直接丢到小溪里,转头和伙伴们跑开去玩。

因为他知道,那个小荷包是母亲缝的,妹妹很喜欢,所以扔进小溪里,妹妹肯定要去捞,暂时管不了他,况且小溪水浅,不会出啥大事。

但他忘了,妹妹一贯身体不太好,又正值深秋,水冷刺骨。

等到他玩够了回家,妹妹却已经躺到了榻上,高烧不退。

母亲急得扇了他一巴掌,他这才反应过来,知道闯了祸。

“兄长,我会死吗?”

妹妹烫红的小脸窝在被子中,整个人恹恹的,但眼睛却睁得很大,都舍不得眨一下,紧紧盯着他。

因为就在前几日,隔壁人家的小儿子便是因为高烧不退,最后溘然早夭。

“不会的,不会的!”

他紧紧抱着妹妹,心里非常后悔和害怕,总觉得妹妹比隔壁那家小儿子身体差多了,很可能离开得更快。

“兄长不要再抛弃我了。”妹妹揪着他袖子,泪汪汪的。

他忙握住妹妹手:“我是你兄长,我怎么会抛弃你?”

妹妹这才稍微放心,从小荷包里摸了颗糖递给他,讨好道:“兄长说话算数啊。”

他愣然握着糖,第一次除了在父亲揍他时,惊天动地地嚎哭起来。

年少对死亡,总是格外恐惧。

他不再去找伙伴玩,也不缠着母亲烙糖饼,只默默守着妹妹。

母亲看在眼里,想解释什么,但父亲见他难得这般懂事,便对母亲笑着摇头示意。

直到一整个冬天过去,他看着又能吃又能闹,却赖着不肯起的妹妹,终于后知后觉过来什么

——或许一开始确实受了风寒发烧,但后面绝对都是装的。

“曲菁菁!”

随着一声怒号,兄妹两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

只不过,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他嘴上虽然任旧嫌弃,但再也没有丢下过妹妹。

“我去,曲斯远,你整天带个累赘娘们,不嫌麻烦啊?”

昔日的伙伴嗤之以鼻。

“切,你们懂什么?”他将一颗糖丢进嘴里,美滋滋的,“我有妹妹带糖吃,你们有吗?”

伙伴们无奈翻白眼,有的当天回家也问爹娘要妹妹,直接被削了一顿。

不过再大些后,本着男女有别,他很少带妹妹去鬼混了,自己也收敛心性,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读书习武上。

渐渐地,他开始明白世间运转的道理,苍生黎民的艰难,开始理解早出晚归的父亲,还有从无怨言的母亲。

“曲斯远,没必要这么刻苦,你看如今朝堂结党严重,没门第没出身根本混不出头。”

“就是啊,你爹不过是个百芳县的小县令,我爹更不用说了,就是一里长,哪里敢奢求功名富贵啊?”

“不如混吃混喝,开心平安过一辈子吧,总好过碌碌一生不得志。”

昔日的伙伴们也都悄然长大,却选择了与他完全相反的道路。

他并不规劝,只予尊重,然后继续跟着父亲步伐,走自己认为对的路

——那怕位卑权轻,也当忧国忧民;纵使前程渺茫,也应鞠躬尽瘁。

“兄长,你和父亲越来越像了。”

妹妹拖着腮帮子,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问:“哪里像?”

妹妹道:“看书时像,练武时像,连想问题的时候都像,还有……”

见妹妹故意打顿,他便顺着追问:“还有哪里像?”

妹妹嘿嘿笑道:“还有那股倔劲啊,你都看手里书看了一个月了,还纠结在那一页呢。”

他闻言跟着笑了,却很快又皱眉叹气

——事实是,他并非纠结于书中内容,才迟迟不肯翻页,而是心有所虑,才没将心思放在书上。

他虽年少,却少年老成,开悟早,看得透,自然烦劳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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