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心透过扶疏的花木看向映在窗纸上的人影,低低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说罢,便纵身跃起,伸手钩住垂下的花枝,轻轻一荡,无声无息地落在屋脊的阴影里。
她不了解萧逐夜的轻功,也不想花时间去了解。她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简单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无声地沿着屋脊前行,如一只轻捷的猫,同时凝聚内力,仔细听屋中的说话声,判断方位,最后在东南角停了下来。
正要伏下身子,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猛然抬头,只见眼前不到一丈处,赫然有个人正笔直地站在脊兽之上。
夜风阵阵,拂动他的衣角,修长的身形衬着身后的墨蓝夜色和淡淡月华,几乎让人以为他下一刻就要飞升羽化。
宋雪心轻轻“嘶”了一声。她居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上来,又是什么时候赶到了她前面。
细思极恐。
萧逐夜背对着月光,半蹲下来,竖起手指放到唇边,目光流转,朝她微微一笑。
那一瞬,似有月光流入他的眼底,朦胧浩渺,好似藏着烟波万里。
这笑容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心底那个永恒的少年,他亦有着相似的动人眼神——如果他还活着,会变成萧逐夜这样的男子吗?
但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绝不会的!就算萧逐夜皮相美好,但生性虚伪凉薄,叶惊弦怎会像他?
她的脸色有些阴沉,转开头,朝下方看去。
欧阳蕙和欧阳云天父女二人已经出了屋子,正站在廊下,夜风隐隐送来欧阳云天沉郁的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始终留着他送你的东西。以前我念在你是女儿家心软,不予计较,可今非昔比,此事你若不处理好,恐成祸患!”
欧阳蕙沉默片刻,才静静说道:“听说,今天庄上来了南剑宗的人,是个姑娘,爹爹为何不让我与她相见?”
“相见?”欧阳云天顿时怒了,声音也抬高几分,“你还想与她相见?我方才那些话都白说了吗?阿蕙,宋雪心是来找麻烦的,不是来叙旧的!当年宋雪阳就是接了你的书信之后才会死于非命,你以为宋雪心会放过你?”
欧阳蕙却置若罔闻,只管喃喃道:“宋雪心……原来是那个小姑娘,她也已经长大啦!不知……和他长得像不像?”
她的回答和欧阳云天的质问南辕北辙,只见欧阳云天垂下的手掌剧烈地颤抖,宋雪心还以为他会就此一巴掌甩过去,可他竟然没有,不光没有,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阿蕙,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眼下你要以大局为重。菁华山庄今天的地位来之不易,这么多年爹爹一个人苦心经营,你妹妹还小不懂事,你身为长姐,不该为爹爹分忧吗?”
他言辞殷殷,语气真切又无奈。宋雪心不由得想到自己那个火暴脾气的父亲——如果换成是宋连城,方才那一巴掌早就落了下来,连带五分劲力,只多不少。
这是别人家的爹爹。
她开了个小差,回神只听到欧阳蕙的后半句:“爹爹竟用三日入魂对付她?”
“原本那是……”欧阳云天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你不用替她担心。她身为南剑宗宗主,又要去承影山,必然不可能孤身上路,我也不想正面与剑宗为敌,不过是让她好好睡一觉,免得她多生心思,趁夜来找你对质。”
“不会害她?”
“不会。”欧阳云天叹了口气,“阿蕙,你务必趁着今夜,将那些蛛丝马迹全都抹掉,切记切记!”
欧阳蕙乖巧道:“女儿明白了。”
见她如此顺从,欧阳云天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肩膀,问了一声:“缜儿可睡了?”
“睡了。今日他去西苑练了一天的剑,一回来就睡了。”
“缜儿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又肯用功,甚好。”
“是爹爹教得好。”
欧阳云天笑了笑:“我让阿兰去看看宋雪心的情况,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方才我同你说的话莫要忘记,早点处理完,也好早点休息。”
“是。”
眼看欧阳云天步下回廊,就要走出院子,伏在屋顶上的宋雪心不禁有些焦急。
蛰伏七年,她想知道的答案近在眼前,怎能放弃?可是,一旦欧阳云天发现欧阳兰久久未归,必然心生警觉有所防范。她倒是不怕撕破脸,但到时候再要追查真相,只怕是难了。
她犹豫再三,终于做出决定,身形一动,就要去追已经走出院子的欧阳云天。
谁知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按,一个清冷中带着魅惑的声音低道:“你留着,我去。”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如轻烟一般,飘然落入夜色笼罩的花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