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样说,白舜华愣了一瞬,目中有一闪而逝的柔和。
聂五却没有接话,只是伸出右手,缠着布条的手掌贴到了七羽的脸上,拇指指腹缓缓滑过她细嫩的脸颊,粗粝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低低道:“别怕。”
七羽简直惊呆了!
她瞪大了眼睛,目光顺着他沉凝中略带尴尬的表情一路落到他近在眼前的右手,他掌心缠着的白布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等等,那不是血,是血迹写就的字。
是个“心”字。
多年相处的默契让她突然明白了,她猛然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
聂五好像更尴尬了,微微垂睫,避开了她的目光。
两人这一番举动看在桃夭夫人眼中就如同眉目传情,让她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怒气,用力将七羽往后一扯,冷笑道:“死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说完手腕一转,短剑前送,再次切向七羽纤细的脖子。
聂五眼疾手快,左手竖起掌刀劈向桃夭夫人手臂,与此同时,不远处骤然响起一声大喝:
“谁敢伤她!”
聂五那一掌不过是虚招,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才让人大吃一惊,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岸边一排木船的最高处站着一个人,银灰与赤红的衣衫勾勒出纤长身影,一手握着长剑,一脚踏在船头兽首上,江风将她的长发和衣襟吹得猎猎飞扬,简直气势惊人。
桃夭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七羽早有了准备,趁着桃夭夫人这一分神,身子一矮,用尽全身力气撞在她腰侧,猝不及防之下,竟将她扣住自己肩膀的手撞开了半分。
桃夭夫人立刻回过神来,手指一紧,拽住七羽肩上的衣服,正要再次将她拽回来,胸口却袭来一柄长剑,正是聂五。虽然换了左手使剑,剑气依旧锐不可当,若然不避,就算抓回了七羽,势必也会被剑锋刺个透心凉。
她只得恨恨松手,眼睁睁看着七羽像只小兔子一样朝聂五扑了过去。
可是聂五也没有顺利接到七羽,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到七羽衣带的一刹那,突然掌力外吐,将她推开,一把窄长的胡刀从两人中间劈过,刚猛的刀风甚至削断了七羽额前一片刘海。
出手的正是白舜华。他和聂五再次交手,两人都只能用一只手,一时依旧难分高下。
七羽没了靠山,桃夭夫人自然不会放过她,手中短剑反握,一剑就朝她的头顶削去。
她如今已经不管什么人质不人质了,能不能换龙渊岛也无所谓。看到宋雪心的那一刻,她的心底骤然涌起连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情绪——愤恨?恐惧?不安?嫉妒?她分辨不清……只知道宋雪心——这张脸真正的主人回来了……那么从今往后,她该何去何从?她在白翳面前,又要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其实她已思考了很久,从她答应白燕升削骨换皮那一天起,就想过了。
但答案始终是无解的——虽然白翳娶的人是“宋雪心”,但真正嫁给白翳的人是她;白翳始终对宋雪心耿耿于怀,但自己扮演的“宋雪心”对白翳来说,也是称霸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可或缺”四个字对她的诱惑太大,她做梦都想成为白翳生命里无法被替代和消抹的人。就像姐姐白韵仪,每一次白翳提起她的名字来,都会带着惋惜和追念。
所以后来她就不再去深究了,只要能被白翳需要,舍弃自己的脸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个始终被回避的问题,在她抬眼看到真正的宋雪心站在船头,宛如睥睨天下般仗剑跃下的时候,还是无比清晰地浮而现之,刺痛心脏。
只有真实地面对面,才能察觉到这种“真”与“假”的差距,而这差距,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此刻的她,只想让所有碍眼的东西,统统消失。
七羽功夫微末,也就轻功强一些,根本挡不住这一剑,连退了几步,一跤绊倒。
眼看短剑就要削掉她半边脑袋,剑尖却突然凝滞,飞溅的血花伴随着短剑落地的声响,还有桃夭夫人的痛呼尖叫。
只见她的身体拧过了半圈,露出身后一人来,那人明明穿着白门弟子的衣裳,手中的长剑却刺穿了桃夭夫人的肩膀,剑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张脸——
“芳歌姐姐!”
七羽惊喜地大喊起来。
芳歌和宋雪心从石滩边悄悄爬进岸边那些船之后,两人兵分两路,宋雪心负责在关键时刻扰乱对方心神,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芳歌则负责趁乱潜进白门弟子中间,营救七羽。
桃夭夫人捂着肩上的伤口,钻心之痛与不断涌出的鲜血让她目眦欲裂。她看着将七羽护在身后的芳歌,低吼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