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漂泊在外,不知所到之处,薄荷可有惊雀山中爽口?
我在家中欢适,勿忧。想我时笑笑即可。再会之日,必与君细述衷情。”
纪莫邀将信举到嘴边,轻吻了嫏嬛的署名。
泪水顺着纸张滑进了他的嘴角。
“焉知……”
“我们一定能笑到最后,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竹林的那段日子,多数都是轻松快活的。那是两个长久绷紧着神经的人难得获赠的逍遥。
但也有好几个夜晚,他们沉浸在哀痛中无法自拔。
迷上《楼非楼外传》这种ᴊsɢ悲剧故事,更是加重了这种不平与悲愤。
“我知道纪尤尊想做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想孤立你、让我们都不信你。发现没用之后,他就变了一个玩法。他看出你我间的情分,于是表面上开始纵容我们亲近,以此来讨好你。他以为,一旦我们加深了感情,那在他一手创作的绝境之中,我们便是彼此唯一的救赎。我如果没了你,就是他的猎物;你如果没了我,就只剩下他可以依靠。”
纪莫邀枕在嫏嬛膝上,静静地听她讲话。
“但我们不是也不应是彼此唯一的救赎。就算没有相遇、就算没有相爱,我们身边一直有欣赏、爱护和信任我们的人。他总以为能切断我们命悬之最后一线,却不知我们脚下踩着的网坚韧无比、绵延不绝。他试图从我们身边夺去的人,不仅从来没有动摇信念,反而越发坚定地守在了原地——包括那些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来保全我们的人。这是我们的造化。纪尤尊自以为找到了摧毁我们的捷径,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纪莫邀将头埋在她怀里,不说话。
嫏嬛抱住他,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纪莫邀在她背上写下“非也”二字。
嫏嬛笑着倒在了卧榻上,“好痒……”
“你说他们……”嫏嬛望着屋顶,未能入眠。
躺在侧近的姜芍也还没睡着,“如无意外,就是明日了。”
“是啊。”
“别担心。”
“唉……”
她们都知道,这种简单的安慰无济于事。
“不如想象一下他们归来时的反应吧?”姜芍提议。
“那我还要有两手想象——生了孩子,或是没生孩子。”
“你更愿意是哪一种呢?”
“不知道呢……无论如何,他应该都会吓得不轻吧。”
“是啊。”姜芍笑道,“毫无预兆就做了父亲,任谁都会很吃惊吧。”
两人沉默了一阵。
“给我一个数字。”嫏嬛忽然又道。
姜芍眨眨眼,“呃……四十六?”
“好。”
然后又是一阵沉寂。
姜芍憋不住,就问:“要数字做什么?”
嫏嬛没有立刻回答。
姜芍见她神色专注,显然是在思考什么,便没有再问。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睡意侵袭,眼皮都快要黏在一起了,却听得嫏嬛突然道——
“六又十万分之七万八千二百三十三。”
姜芍骤然惊醒,“什么?”
嫏嬛扭过头来,道:“刚才那个数字,是四十六开方所得。”
姜芍一头雾水,木讷地“嗯”了一声。
“其实还能往下算,但我有些困倦了,就四舍五入作罢。用了脑之后,应该会容易入睡吧?”嫏嬛自语道。
可姜芍已经飞快地睡着了。
父子决战,一触即发。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章 恨不尽 血已枯(上)
三月初二的早晨,纪莫邀坐在鹿狮楼门前。
声杀天王停在他右肩上,难得地唱着鸟儿的歌曲。
纪莫邀将一片薄荷叶放入口中。
周遭空气已经开始有春天的味道,但风起时,仍有残冬余劲。
到这一刻为止,他一半的人生,都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如果他是匹孤狼,手刃仇人之后,也许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纪莫邀知道自己很幸运,幸运可以有下一个起点在等着他。
太久了。
这一天来得……太艰难了。
地通关前出现了一人一马。
纪莫邀依然坐着没动。
声杀天王按捺不住,叫道:“来者何人?”
纪莫邀笑道:“将死之人。”
“因何而死?”
“因果报应。”
那人逐渐靠近,其面孔也越发清晰起来。
纪莫邀深吸一口气,对天王道:“你先回避一下,我跟他单独说话。”
“吾乃天王,非是奴仆。人鸟不通,天机不漏。”
纪莫邀苦笑道:“我不是把你当作下人般打发走,更不是怕你泄露了我们的对话。我只是……”他将鸟儿托在手上,亲昵地用手指抚摸它的爪子,“我只是想独自面对他,在没有你、没有任何人替我壮胆的情况下,独自完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