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马四革做了什么,应该都没办法阻止纪尤尊到来。而一旦纪尤尊来了,自己在奇韵峰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司钟听到《乱神志》后的第八天凌晨,纪尤尊敲开了天籁宫的大门。
“斯人已至。”声杀天王在纪莫邀耳边说道。
他从半睡中彻底惊醒。“准备好了吗?”他问鸟儿。
“蓄势待发。”
“纪尤尊?”司琴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惊讶,“他会有办法?”
瑟侍一心侍奉早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是司钟所邀,必然是有些本事。”
“以前隐约听过这个名字,可又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是,我们私下都这么说呢。不过他所到之处,大家都很敬重,我看也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也是……”司琴却还有一事不解,“可如果是得道的高人,司钟怎么也不让我们见上一见呢?往日但凡是有身份的客人,都是我们八司一同接待。如今这个纪尤尊一来,我们都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别部有见到的吗?还是司钟只让金部在接待?”
“我今日不曾见过各部的人,所以不清楚呢。”
司琴于是不再追问。
纪莫邀没有出发前往天籁宫。
纪尤尊一定会找到水牢这里来。当年他在这里对林文茵与温言睿百般折磨,对山中这片洞天是再熟悉不过了。照理说,司钟应该能猜到,无论是谁在演奏《乱神志》,大概都会藏身于水牢附近。之前,她一是无法确定那段音乐的真身,二是没有应对之法,因此才不曾踏足。有赖于此,纪莫邀才能闭关数月而无人知晓。
但现在她已经亲耳听过,而纪尤尊也来助她一臂之力,水牢便不再是禁地了。
纪莫邀现在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他们到来。
他同时亦好奇,天籁宫还有多少人知道《乱神志》的秘密。再缜密的阴谋,参与人越多,泄密就越快。以他目前所知,被杜仙仪灭口的商佐应是其中一员。他曾经的想法是,既然商佐在天籁宫的地位不高,那ᴊsɢ在她之上必然还有更多的人知情。不过现在看来,如果司钟真心想隐藏这个秘密,她一定只会选择对她最言听计从的宫人作为爪牙。
司钟需要的,是那些瞒着同伴、脸红心跳地阅读她亲笔回信的女孩们。
而且越是下层的宫人,就越会看重司钟的青睐与信任。一旦被司钟选中,那份超脱旁人的荣誉与被尊长眷顾的悸动,能令单纯良善的人做出最丧尽天良、匪夷所思的行径。
天籁宫是高山中的仙宫,不通天,不接地。在这里诞生的一切思想与情感都鲜有机会踏出宫门——外面的世界无法批判,内里的人物无法摆脱——最终只会在这个封闭的仙境中扭曲堕落,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商佐只是被司钟利用的崇拜者,那杜仙仪又是什么?她为什么要为司钟、为纪尤尊、为姜骥走上这条肮脏龌龊的道路?
纪莫邀想为温嫏嬛找到这个答案,否则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终有一天,他们要摆脱过去的包袱开始新的生活,不能遗留任何未解之谜。
他坐在丛林中,远远地观望自己寄居数月的小草庐。
声杀天王开始不安分了,在他膝边跳来跳去,偶尔还会啄一下他的鞋子。
“你觉得他们要来了吗?”
声杀天王没有回答,只是焦躁地咬了他的手指。
“不怕,此曲只对人有作用,你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祝君平安。”
“乖。”他用手指蹭了蹭鸟儿的脑袋。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司钟与纪尤尊双双出现在了草庐之外。
纪莫邀没有刻意抹除屋里生活的痕迹,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唯一用心处理过的,是墙上的涂鸦。现在进屋,只会看到被划得凹凸不平的墙面,再也辨认不出任何文字。
纪尤尊与司钟先后在小庐里转了一圈出来。
钟磬之类的乐器又大又重,因此司钟在宫外难有用武之地。即便她懂得演奏《乱神志》,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至于纪尤尊……
纪莫邀记不起父亲会否演奏乐器。以前家里常有僧人作法奏乐,但从来没听他碰过乐器。父亲对自己学习胡琴一事也是爱理不理,实在感觉不到这个人对音乐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热情。
正想着,他就见到纪尤尊从袖中掏出一根长笛。
纪莫邀于是立刻架起胡琴,准备冒一个险。
在此之前,他一直没办法印证这个猜想,直到这一刻。
司钟立在一旁,堵住了耳朵。
纪尤尊举起笛子,开始吹奏《乱神志》。
第一个音刚刚响起,林中便传来了一首闻所未闻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