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许慕艾一直认为像江横这种心思纯澈的人是想不出如此周全的算计的,一步一步将自己拉入泥潭风波,纠缠不休。
“江宗主,你到底什么意思?”红裙美妇率先起身,朝江横质问。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亦道,“是啊,真正的无曌印到底在谁手中?”
“江宗主的意思是,方厌知手中的不是真的?”
“杀不了方厌知,难道还杀不了一个贩药的?”
……
堂中众修士面露疑色,一个个如在云层中间,忽明忽暗,困顿不解。
药商和方小家主是一伙的?而且,其中一个持有真正的无曌印!
江横抿着没有血色的唇角,看着这群朝自己发问的人,他们一个个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像沙漠的秃鹰,像草原的财狼,像看见腐肉便成群结队、欣喜疯狂的乌鸦,扇动着黑羽,扑哧、扑哧地抢夺恶臭的肉。
这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言语,都是光怪陆离的荒诞景象。
角落木桌,许慕艾接过惊鸿仙子亲手倒的茶,他抿了一口,清雅抖袖,说:“有劳仙子。”
舒沐心微一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撩开素色绣花的幕篱浅浅地饮了一口。
许慕艾喝了茶水,拍了拍手。
沸反盈天的大堂听见轻微的掌声,突然一静。
许慕艾但看江横,不紧不慢地替江横补全了后面想说的话,“如果我真的与方小家主是一伙的,则证明了你的猜测,方小家主手中的无曌印是用来做诱饵的,假的。难道我就一定能证明出惊鸿仙子拿出的那枚,一定为真吗?”
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都发现许慕艾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下,所表现出来的清雅灵秀的气韵和谈吐,绝非等闲之辈。
“不能。”许慕艾自问自答,奖励自己一个微笑。
“因为我不管说真还是说假,都是基于我真正拥有无曌印的前提之下,比对而出的结果。”
许慕艾对江横身后之人的布局感到佩服,层层叠叠的算计,玲珑剔透的心思。
他说,“我若不承认与方小家主是一伙的,而我又无法解释昨夜下楼时为何一步都没踏错,是吗?”
昨夜下楼,许慕艾是故意摔倒碰撞江横,而后跟着江横一行人下楼。
只因他观察到,无极观弟子在搜查其他修士时故意仗势欺人时,这位病体孱弱的年轻人都会皱眉不悦。
想来江横会是个心地善良的。
更重要的是江横没有修为,与凡人无异,甚至身体还不如凡人。所以江横一旦踏入众修的法阵中,都会受到灵力攻击,而那群星云观的弟子和剑宗宗主自会在前面开道,破了旁人的法阵。
如他所料,他跟着江横下楼,能巧妙地避开误入旁人法阵的麻烦,而且不会引起怀疑。
只是,他无法解释在碰撞江横之前,三楼因方厌知而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法阵,他是如何一步都没踏错地从最里面走到楼梯口的。
许慕艾望向江横,玉石灵秀的眸子一片清澈,没什么厌恶或者愤怒的情绪,他只是在替江横说完那些话。
“仙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让我拿出无曌印了?”
江横握着玉扇,深感歉意,如果不是为了活命。
但如此一来,自己与这群财狼、秃鹫、乌鸦……又有何区别。
他一瞬间的踟蹰不定,是否不应该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如此自私。
江横想说放屁,虚伪!
如果不是为了无曌印,他为何会站在这里,为何会尽心破局,引蛇出洞。
许慕艾昨夜回疏芳院时那番话没有说错,这群修士在仙门再风光、再备受尊崇,如今都聚在西漠的小城中,为了一块无曌印抢夺厮杀。
他没有如许慕艾口中的和众修不一样。
他恰好一样,一样是为了无曌印。
许慕艾见江横眸光暗沉,面上露出复杂神色。
他想,大概江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证明自己拥有真正的无曌印,因为谁都没有见过。
许慕艾正要开口时,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冷寂如雪的眉眼,视线甫一相接,心中就有了答案——他就是江横身后的人吗。
星云观剑宗宗主谢辞,剑好看,那双灰绿色的眸子更好看,好看到让许慕艾再次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而谢辞此刻的眼神,冷漠寡淡的仿佛死了十几个老婆。
大抵是被谢辞眼神中的熟悉感所惑,许慕艾轻叹了一声,他放下指间茶杯,便不再为难江横。
许慕艾说,“是的,你的结论没有错。”
他坦然大方地承认了真正的无曌印在自己手里。江横却没有一丝破局的快乐,推论到这里他再说不下去的原因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