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事这本是父亲的安排。
当初她与魏珩见过一面后,父亲同她说起国公府与云阳王府的两家情谊, 周雪韶那时没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对魏珩说不上欢喜, 也不像如今这样抗拒排斥。
父亲问她可否,周雪韶顺着众人所望, 点了头。
从幼时期到现在,周雪韶从未对父亲的安排提出过反对。而今她为这桩婚事,来向父亲说明前后因果、请他谅解, 也愿父亲能够成全她解除婚约的心愿。
周雪韶心有紧张。
等了有一会儿, 周国公从外头进来。周雪韶起身向父亲拜了拜,接着坐到下方的位置上, 说明来意。
听到她说对这桩婚事已无心思,周国公放下手中杯盏,问:“为什么不想嫁给魏珩了?”
原因太多。
其中一些更是只有周雪韶自己才能体会得到,而不能宣之于口, 她只说:“我与他脾性不投。”
“是这样?可几日前魏珩才与我说, 你们如今相处倒是比往先容易许多。”周国公提起疑虑。
周雪韶没想到在父亲面前,魏珩竟会是这般说辞。明明是他一厢情愿, 到头来却告诉旁人他们目成心授……
周雪韶一时无言。
见她如此, 周国公思索片刻后猜问一句:“莫非酥酥还在记怪之前的那件事?”
周国公既已这样说, 那么自然也是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使得周雪韶如今对魏珩心有芥蒂。只是在周国公看来,儿女情长皆为小事, 魏珩与旁人的一笔韵事, 自然是不足挂齿。
陈年旧事又被提到面前, 周雪韶想说“不曾”。但又想到若非是那般,她今时今日怎么可能会坐在父亲面前说起退婚的念头。
“那种事情即便换个男子也是有的。”不一会儿,周国公笑了笑说道。言下之意,赫然是为了宽解周雪韶,望她莫要为此多心。
可是周国公没有想到,沉默片刻以后,周雪韶竟会向他反问:“父亲,您也有过这样风流佳话吗?”
闻言,周国公愣住。他因为女儿的话而生出错愕,而后一双向来严峻的眼睛里溢出了一种破碎的悲伤情感。
周雪韶触及父亲这样的眼神,心中更是难忍酸涩,也是后悔自己为何要这样对父亲说话。
周国公府上下谁人不尽知?国公大人与其发妻,少年夫妻,鹣鲽情深。
府中主母早亡,国公则终身不曾纳娶,没有妾室,没有续弦,国公身侧甚至连侍候冷暖的人都没有。这是府内府外人尽皆知的事实。
而被周雪韶看在眼里的更多。每逢母亲祭日生忌,父亲就会在母亲曾住过的院中寸步不离、睹物思人。
从前,二叔母时常在她耳边感叹。每每在国公面前说要给她找个小娘,既能照顾她,又能照顾国公的时候,国公就变脸色,一而再三,国公的态度赫然明朗,后面谁也没再提过续弦这事。
若说一朝一夕的思念感怀,可能是伪装作假,但数十年如一日,怎会是假意?由旁人作证的深情厚意算不得什么,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真是假,只需父亲一人心证。
周国公从旧日回忆里抽出思绪来,耳边传来周雪韶的一声“父亲”,他才恍惚抬头望过去。
青年时期他与妻子伉俪情深,人至中年,周国公在官场浮沉,与他情深的妻子却已不再。别人眼中他的确是孤身一人,但在周国公心中,他的妻却仍如从前一般伴他身侧。
佳人故去,而其心不曾改,其意不曾变。终日如此,甘之如饴。
“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那我,为何要将就?”周雪韶深吸一口气,向父亲说出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这也是她从未向别人提及的一个至纯至粹的念头。
周国公心生感慨,倏忽间,竟也就哑口无言。他左右不了女儿这种寻求真爱、貌似天真的想法,世间好儿郎的确众多,但周国公却知道以周雪韶目前的阅历来说,是无法辨认出什么样的人是表里如一,什么样的人又是表里不一。
与其说周国公是不赞同女儿这难得的天真,不如说是担心她会在这场虚妄情爱中受到无可修复的伤害。
另一边,周雪韶也知道自己先前的几个问题问得都格外冒失激进。她来到父亲面前的本意并非如此,她是想与父亲平心静气的谈论婚约。
“那么父亲您可以告诉我,您觉得魏珩可以成为我未来夫君的理由吗?”周雪韶真心向父亲求问,她便是想知道,权衡利弊过后,在父亲眼里魏珩究竟还剩多少可取之处。
周国公这才开口细说。
“虽是经了云阳王之手,但魏珩现如今在朝中已有一官半职,职位说不上高,在你成为他的夫人后,却也是值得旁人称道,更有名誉加身。在朝堂上,我与魏珩也有过几番接触,他行事手段趋于圆滑,不会轻易得罪人,日后大有前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