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人,也就是贺欣悦的娘亲,进宫前家里是做裁缝小生意的,她自幼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制衣,一双巧手做的衣服美轮美奂。
以前她们宫里布料有限,夏天的时候,李贵人将冬衣裁开,制成多件夏衣;而到了冬天的时候,她便把夏衣缝合,塞入棉花,勉强制成冬衣。
这样捉襟见肘的生活,一直到遇上温怜才能饭饱衣足。
温怜从不缺这些东西,不管是食物还是布料,但凡温怜有的,她都会送给贺欣悦她们一份。
而有兰手中的木盒,便是之前李贵人得知温怜将要跳舞之后,主动提出要按照敦煌古画中仙女的衣饰,为温怜制成一件独一无二的舞裙。
然而此刻,温怜却没心情看衣服了。
“都不在?”温怜抬手止住了乌嬷嬷为她点绛唇地手,转身蹙眉道:“这个时间,她们能去哪里呢?”
她早已给贺欣悦说过此事,按理说她断不会失约的。不知为何,温怜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有兰见她面露担忧,便安慰道:“小姐不必忧虑,宫人让我告诉您,九公主恰有正事要办,这才不能陪着小姐一起去。”
乌嬷嬷抚平她的眉头,在她光滑细腻的额心描上一个花蕊状的花钿,也劝道:“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小姐还是专心赴宴就好,九公主一向有主见,不会有什么的。”
她抬眼深深地看一眼有兰,有兰会意,放下东西立刻就跑了出去,免得温怜再多问。
温怜天真又单纯,又深受周帝和皇后的重视,而九公主贺欣悦不仅不受待见,似乎还天生就有一身反骨,在乌嬷嬷眼中,贺欣悦无异于一个随时会在温怜身边引爆的火炮匣子。
温怜见状,心里生出几股烦躁,乌嬷嬷以为她什么都不懂,然而她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懂得东西、该看的眼色,她全都知道。
她知道乌嬷嬷不喜欢贺欣悦,然而不管她解释过多少次,不管她做了什么,乌嬷嬷只当她是小孩儿,却从不相信她的话,依然对贺欣悦有偏见。
她心里有气,心里的话在嘴边滚了几次却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一声短叹,闷着头去试穿舞裙。
这套衣服特制的白绿渐变色长裙,堪堪盖过温怜的脚踝,一摆一移飘逸灵动。
裹胸上衣紧紧包裹着身体,纵使她身形窈窕,却显得胸部丰满而紧致,下摆坠着一丝丝流苏,隐隐约约露出了不堪盈握的腰肢。
脚踝、手腕,胸前之处,都带着多圈金环。金圈相击,泠泠作响。
温怜从未穿过这样的衣物,她恍惚记得似乎她母亲也有一件与之类似的衣物。这个想法,让温怜越发喜欢上这件裙子。
她十分欢快地在屋子里对着铜镜左摇右摆,朝着乌嬷嬷甜甜一笑,希望这裙子能得几句夸奖,让她们对贺欣悦有所改观。
却不想乌嬷嬷竟这么愣愣地望着她,满眼的震惊与慌乱。
温怜没想到乌嬷嬷是这个反应,兴头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她迟疑道:“乌嬷嬷,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然怎么那副神色?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望着一身异域风的温怜,乌嬷嬷久久不能回神,满脸复杂。
太像了,温怜穿上这身舞衣,宛若九天下凡的敦煌神女,和她的母亲婀吉丽娜,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不过婀吉丽娜眼神灵动,时刻透露着狡黠和妩媚,而温怜满眼都是天真无邪,透着与极致诱惑的身材极为不相称的违和。
然而就是这份违和,让她更独具魅力。
乌嬷嬷捏着手上的绯色披肩,想起十年前温怜母亲的遭遇,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神色肃穆地盯着温怜,沉声道:“小姐,你不能穿着这身衣服跳舞。”
温怜正沉浸在换上舞裙的喜悦之中,等着她为自己披上最后一件披肩,闻言讶异地抬头:“为什么?”
“为什么……”乌嬷嬷低头喃喃,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这件衣服,让那些早已尘封在心里的破碎记忆,再一次像针似的戳着她的心。
她能怎么说?
难道说她的母亲就是因为当年跳了一支舞,就被周帝觊觎惦记,至死也未能休?
难道说周帝所宠爱的那妃子,或多或少都与她的母亲有几分相似之处?
难道说与她的母亲太像了,她担心周帝会对她图谋不轨?
她紧紧地闭住嘴,什么也不能说。
“这件衣服不合适,小姐还是换一身吧。”她为温怜拿了一身鹅黄舞裙,哄道:“还是我手里这件衣服更适合你,你这件衣服形制简陋不堪,穿着它定会遭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