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哭累了的温怜后知后觉感到一阵羞赧。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就着眼前的盖头擦干眼泪,瓮声瓮气道:“我不哭了。”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腰间的手倏地收紧了。
他抱着她踏过红绸,踩过铜币,听着热闹的鼓瑟吹笙,伴随着满天的五色花瓣,接受着一声又一声的恭喜,温怜的心忽然就轻了。
这是婚礼,是属于她的婚礼。
从此之后,她就自由了,她的心也自由了。
她要将心中对贺玄渊的所有念想一一清空,然后装上另一个人;她要将贺玄渊存在的印记一一擦去,以一颗焕然一新的心,去爱另一个人。
自此之后,贺玄渊便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温怜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僵硬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只能机械地一遍遍擦干泪水,让贺玄渊的影子越来越浅。
婚礼,即是在黄昏时刻。
可连日的阴雨连绵,黄昏时刻到来时,天空已布满阴云,大雨将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地倾倒在房檐上、青石板上,电闪雷鸣之间,他们拜天、拜地,在温怜看不到的地方,对着上方温轲和婀吉丽娜的灵位拜父母。
“夫妻对拜。”
第三拜,温怜捏紧了手上的红绸,心里一颤。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怜的恐慌和紧张,对方十分贴心地握住她的手,温暖而干燥的手掌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安抚,温怜只觉怦怦乱跳的心忽地就安静了,那些皱巴巴的情绪也被他抚平。
他微微用力捏了她一下,似是在催促,温怜懵懵懂懂地点头与他对拜。
“礼成——”
伴随着一声锣声,他松开了温怜的手,脚步渐渐离开了她的视线,温怜忽地被他放开,一时间有些懵懂,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沅芷点头回应着贺玄渊的眼神,上前贴心地扶着温怜。
看着温怜离去的背影,贺玄渊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他微微抬手,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之前给你们交代的,都清楚了?”他眼神冷冷地扫过在场的人,语气冰冷。
众人噤声,莫不敢言。
贺玄渊:“杜衡!”
杜衡:“臣在!”
贺玄渊:“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格杀勿论!”
看着贺玄渊的阴沉的仿佛要滴水的脸色,杜衡知道贺玄渊对此有多在乎,他沉声道:“是!”
说完,贺玄渊转身朝后走去。没有宾客,他自然不用敬酒,杜衡一直静静跟着他,一想到他要去哪里,往日的活泼潇洒也消失不见了。
“你在这里等着吧。”贺玄渊轻声对杜衡吩咐,“别让人进来。”
说完,他便径直推开了门。
这是宁王府里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房间,就算是贺玄铭入住了之后,似乎也遗忘了这里。贺玄渊不理会到处的灰尘和丝网,直接走到书架旁边,挪开了最上层的那册竹简。
倏地,书架旁的那扇墙向内翻转,露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贺玄渊面不改色地点燃灯盏,秉烛进入暗室。
宁王府靠近山脚,底下实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谁也不知,这里其实和皇宫的冰窖相通,也与贺玄渊东宫里的冷泉相通。
温心绵将贺玄铭安排在这里,是贺玄渊并未想到的。他曾以为这条通道永远也不会起作用,但如今看来,他或许会是这条道唯一的常客。
越往里,寒气越甚,寒气腐蚀着烛火,光线越发昏暗。渐渐的,远方传来流水的声音,贺玄渊忽地脚步放慢、放轻,似乎怕惊扰了谁。
大约百步左右,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只冰棺,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之上,其上寒气笼罩。
贺玄渊停下了脚步,紧紧地凝视着水中的冰棺,而后跪在地上,朝着冰棺下拜。
“舅母,渊儿又来看你了,上次说要把怜儿一起带来,但现在她不信我,我只能下次再带她来看你了。”
“当年害了你的人,我现在终于为你报了仇,那个疯子只能一辈子待在皇陵里陪着那个畜生了。”
“舅舅的遗体我还在找,前段时间赫连珏给我说他找到了线索,等舅舅的遗骸回来了,我就安排你们一起合葬。”
回应他的,唯有流水潺潺。
贺玄渊跪了半晌,正打算起身,看着漂动的冰棺,忽地又端跪好,欲言又止。
“舅母,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情,怜儿她……她再也不会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