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玥逝世后没多久,有远方亲戚问起楼明玥的母亲,楼明玥是怎么没的。
自杀不好听,还容易被追问打探“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连父母、孩子都不要了”,权衡各种利弊得失后,楼母发现用“意外”两个字总结女儿的死最为妥帖,省时省力,还能塑造出一个被上帝抛弃的不幸形象,博得充满同情的惋惜和感慨。
果不其然,听见亲戚感慨了句:“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可不是吗,哎,我这孩子啊,命是真苦。”
……
“那昨天那个人是?”夏冉问。
“他是传播谣言的第一个人。”
靳泊闻的脸被阴影吞噬,表情是难以言述的复杂,“他以前没少因为脖子上的疤,被人嘲笑,阿玥出事后,周围人对他的恶意才少了些,然后他就开始带头传播起谣言,估计是想把剩下的恶意都引到阿玥那。”
夏冉脸色白了又白,她这才明白靳司让那句“死了最好”是什么意思。
那天靳泊闻还和她聊了其他很多事,她对靳泊闻的刻板印象全然破碎,他不再是个完美的纸片人,他和普通人无异,喜怒哀乐都是真实,他并非平等博爱,他也有极度厌恶的人。
他对她一直都很好,但她总感觉这种好之间隔了层无形的屏障,名分和责任使得他的疼爱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
然而这件事过后,那层隔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让她觉得欣喜。
周六早上,夏冉在餐桌旁见到靳司让。
他起得早,她刚坐下,他准备走了。
她叫了他一声:“哥。”
眼见他要从自己身侧离开,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
她用的力气很少,靳司让只要轻轻一转,就能挣脱开,但是他没有,保持着看似被她桎梏住无法动弹的姿势,“靳泊闻跟你说什么了?”
夏冉撒谎功力没那么高,更别提能骗得了靳司让,“说了很多。”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她不再继续这话题,郑重其事地同他道歉,“我昨天不该说你见死不救。”
对不起那三个字让靳司让恍惚了下,他其实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他也不知怎么,对上这双雾蒙蒙的眼,心里却升起了想要为难她的卑劣想法,“对不起在道歉里是最没有诚意的一句,嘴巴说说谁都会,实际行动才重要。”
他要求的附带行动,夏冉有认真想过,“今天早上我去了趟昨天下午经过的地方,想看看能不能遇到昨天这人,不过运气不太好,没遇上。”
靳司让听着好笑,“要是遇上了,你打算做什么?”
“啐他几口唾沫,然后问他要昨天的打车钱,不,还得算上利息。”
“……”
靳司让这回是真听笑了。
她的身世,从小应该没少吃苦,但她还能保持这种天真的烂漫,足以证明方堇把她保护得很好。
“放手。”他沉着嗓说。
夏冉乖乖照做。
就今天一天,她愿意无条件听从靳司让的话。
说来诡异,松开手的下一秒,她从他滚烫的肌肤上感受到了他杂乱无章的心跳,直到他平静的眸转过来,时快时慢的跳动节奏才恢复到平稳状态。
这种怪异有了合理解释——不安分跳动的是她自己的心脏。
她是在心疼他。
靳司让曲解了她眼神传递出的情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夏冉知道自己所有天花烂坠的解释,在他看来全都是狡辩,于是她垂下眼,什么都没有说,由着他继续误解。
靳司让的恻隐之心早就消弭,但那会她那模样看着可怜兮兮的,让他感受到被什么东西揪住心脏的滋味。
无端烦躁,他头也不回地踏进浴缸,花洒开到最大,在冷白皮肤上喷溅出一朵朵透明水花。
夏冉跟了进去,等水漫到他胸口,才出声:“以后不该说的话,我都不说了。”
连与他血脉相连的靳泊闻都没能治愈他遭受过的伤害,那她一个和他有着截然不同处世观念、半路加入算不上亲人的家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不管她说得再多,他依旧会对生命怀有冷漠的态度,她也依旧无法理解他的某些行为。
她唯一能做的,是不再轻易去质疑他的想法,或者用她自以为是的“乐观主义”妄图改变他一切消极颓唐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