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才缓过来,呼出如释重负的气息,“你没事就好了,你刚才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
她话没说完,准确来说,是靳司让没给她机会把话说完,她的“傻言傻语”就像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他脆弱的脖颈,漫过头顶的水没能让他窒息,这一刻她的存在本身却给他了一种将他折磨到死去活来的缺氧性痛苦。
像癌细胞的病变一般,其中的过程漫长又难捱。
“夏冉,你是不是傻?”他的声音哑得可怕,仿佛被女巫施了恶毒诅咒,有虫钻进他的身体,成倍繁育,不断啃噬着他本就贫瘠的血肉。
他每吐一个字,就会多出一大片空骨架,不多时只剩下森然的白骨,勉强支撑着他的头颅。
夏冉没听明白:“什么?”
这句反问,乍一听像在证实自己是真傻,说完夏冉就后悔了,她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你还骂我?我刚才明明救你了,你什么毛病?”
“救我?”这说法听着好笑,靳司让找到硅胶排水塞,用力抽出,头也不抬地纠正她的说法,“你这不叫救,叫送人头。”
夏冉知道这时候笑起来太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靳司让,你游戏玩多了吧,送人头都来了。”
靳司让顿了两秒,他突然发现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疯,脑回路已经清奇到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这不是重点。”
他的耐心岌岌可危,只能挑重点说:“下回还有这种事,别管我,你就当没看见。”
靳司让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两条毛巾,纯白那条朝夏冉扔了过去,恰好丢在她脑袋上。
头顶突然罩下大片阴影,夏冉毫无防备,不由一愣,摘下毛巾的下一秒,靳司让已经光脚走到门边。
“可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看见他和死鱼一样浮在水上,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就这毛病,容易心软。
靳司让烦躁地擦了下头发,“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我不能保证下回会不会淹死你。”
“你怎么又说这个。”夏冉感觉自己灌进去一耳朵的废话,“下回别说了,我都听腻了。”
靳司让停下前进的脚步,扭头看她。
她一副无惧无怕的姿态,“你每回都只是说说而已,也不会真的淹死我,靳司让,我相信你,你是不会杀人的。”
她直勾勾地迎上他故作危险的眸,坦荡炽热的眼神,足以撑起他整具骷髅骨架,往里填充进滚烫的血肉。
他无法自救的工程,她轻而易举就能达成,还替他重建出了一具更为丰腴的躯壳。
别再这么看着我了。
夏冉,别再看我了。
也别说什么相信我的话。
求你。
这时,夏冉接上了一句:“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真的能让自己痛快些吗?”
她眼中的靳司让,就像制作成型后的玻璃,只有两种形态,完好无损地被钳进窗沿,直挺挺地矗立着,又或者在外力作用下,被砸得四分五裂。
第二种形态,就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她是个乐天派,很多时候并不明白靳司让究竟在和世界无声地抗争着什么,但她也知道,她快乐,不能要求所有人和她一样快乐,这世界上存在着一部分人,他们无法消灭自己的悲伤,随时随地都能被压抑已久的情感吞噬。
只是靳司让这种以自我伤害为代价的排解方式,太过了,她实在无法苟同。
靳司让不需要她的理解,同样他也无法理解她。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疯狂前进,他浅薄的能力无法制止,只能在心里无声呐喊着。
夏冉没有听到他心底翻滚的海浪声,穿上他的拖鞋,嗒嗒几声,蹿到他身后,猝不及防地来了句:“哥,那个人是不是做出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说的是今天下午在路上遇到的这老人。
靳司让这回没警告她让她管好自己的事,而是把问题甩回去,“要是有呢?你要替我出气?”
这个问题难住了夏冉,一时半会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对面略带嘲讽的目光中手足无措。
“如果没有帮助到别人的能力,就别想着去了解这人的过去,更别随随便便就去介入他的人生。”
靳司让缓慢说,“帮人帮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有心无力,带来的伤害远远超过一开始就抱着冷漠无情的姿态,这些我希望你能记住,当然这一刻最希望的是你能收住你现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