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遇事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能走捷径就走捷径。
可有些事是走不了捷径的,比如人生, 更直白的表达是活下去。
过去孑然一身的八年时光里,她虽不用考虑茶米油盐酱醋的琐碎日常, 但因为无人陪伴, 一颗心总是空空荡荡的,辗转难眠的深夜想要去依赖一个人, 伸手一探,双人床左侧冰凉如水。
以至于那段时间她经常在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事实上,她也确实给自己下了最后期限:去桐楼待半年,要是还找不到和方堇相关的任何东西,她就去陪方堇。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在桐楼遇到他,更没有和他复合。
偏偏这两种最好又最坏的设想都发生了。
她没骗他,之前将自己埋进水里带了些自虐成分,但绝不意味着她想就此放弃自己,他就在她身边,生病了有他陪着,难受了有他哄着,她怎么舍得离开。
这种念头在听到孙淑贞的那些话后动摇了几分,她甚至一度想要重新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对待自己的生命,最好能和闫平他们同归于尽。
可理智又告诉她,有些事不该她来做,现在的她有更值得珍惜的人。
感性和理性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悖论,不管她怎么权衡,怎么想破脑袋,也得不到一个最优解。
唯一能明确的是,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等做完决定,在玄关对上他沉默的一双眼,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又一次自以为是了——他也有选择的权利,不该永远由着她自说自话。
她矛盾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混乱,直到现在都没理清,脑子里又蹦出几个荒唐的猜测:他的决定是不是下得比她还要早?他是不是早就预判到了她会亲自去找闫平同他当面对峙的这种可能性?
夏冉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拿自己的侧脸贴向他温热的掌心,继续之前的话题:“把现在拥有的筹码放到赌桌上,得到一个大概率稳赔不赚的结果,太不值当了,所以我不赌了,不管闫平和孙淑贞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不会插手。”
就算他们未能承担应有的惩罚,她也会把难过和痛苦压在心里自我消解。
说完,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听不见抽噎声,只有透明的液体在脸上无声流淌着,她哭得脆弱又漂亮。
靳司让用大拇指拂去她的眼泪,忍受着喉间传来的胀痛感,同她保证,“闫平会被逮捕的,很快。”
夏冉吸吸鼻子,稚气十足地伸出尾指,“那你跟我拉勾。”
靳司让先盖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才照做。
夏冉弯唇笑起来,黑暗能增添人心里的不安,很奇怪,这一刻,她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靳司让将她抱回到床上,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包拢着他们,他们安静对视,许久,他再次盖住她的眼睛,“睡觉,睡醒之后什么事都没了。”
夏冉似懂非懂地嗯了声。
她太累了,根本不需要药物,几乎是阖眼就睡,睡前她最后说:“哥,我妈的葬礼能晚点举办吗?等这件事结束,我想带她去一个地方。”
靳司让是在她睡着后才应的好,确认她进入深眠状态后,他起身,拿起手机离开卧室,走到阳台,目光下垂,层层叠叠的荫蔽将花园的长椅挡得严严实实。
两分钟后,他拨通了赵茗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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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完笔录,赵茗亲自送靳司让离开警局,边走边说:“我说怎么都找不到闫平,敢情这小子学聪明了,都会变装了,假发一戴,还真挺难认。当时又黑灯瞎火的,也多亏了你能注意到。”
靳司让没搭腔,手指点了下屏幕,北京时间11:20。
赵茗一个人自说自话,也不觉得尴尬,偶尔分出半个眼神瞧他的反应,片刻意味不明地来了句:“闫平这也算遭到报应了,当初肇事逃逸,现在轮到自己遭遇车祸,你说孙淑贞要是听到这消息,会怎么想?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靳司让扭头看他眼,“就到这吧,不用再送了。”
“行。”赵茗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停下,“对了,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还要留在桐楼吗?”
靳司让淡淡说:“走一步看一步。”
赵茗揶揄了句“底气足就是不一样”,又问:“你一会要回公寓?”
靳司让极轻地嗯了声,迟迟没等来对方后续,准备离开,还没下完台阶,赵茗的声音迟缓地响起,“那你替我给夏冉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