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知道贺云沉这次过来是要说什么了。
“进来说话吧,”沈闻非声音低哑,“外面风大。”
“……谢陛下。”
常恩看着两人进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勤政殿的摆设一如往昔,贺云沉再走进来,恍如隔世一般。
沈闻非引着他到窗边的榻上坐下,自己也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然后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贺云沉沉默一会儿,先开口说:“今日,韩雪为来正阳宫了。”
沈闻非一直看着前面,沉默。手无声地握紧了膝盖。
“……他跟我讲了一些事,关系到我的身世。”
偌大的殿阁内只有贺云沉声音飘荡:“还请陛下开恩,允许我在诞下龙子之后,就去寻找亲人。”
尽管已经知道贺云沉要说什么,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但沈闻非还是红了眼眶。
他都不敢扭头去看贺云沉,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你……你连慈温都不要了吗?”
你不要我,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要了吗?
贺云沉觉得自己的心尖儿眼眶都被打了一下,他扭过头去,轻声说:“陛下自己都说过,往事不可回首……既如此,也就不必强求了。”
沈闻非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谁也不看谁,都在偷偷地心碎掉眼泪。良久,沈闻非站起来,背对着贺云沉,抬头看着房梁处,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贺云沉看着自己视线中沈闻非模糊的背影,还是觉得心痛难当。
每次,每一次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这么心痛,这么难过,可是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怎么留下来?跟沈闻非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在一起?
世间已经没有第二颗往生蛊了。
“你、你先去吧,”沈闻非声音哽咽,“先照顾好自己。”
他还是说不出让贺云沉离开的话,他真的试过了,却也是真的说不出来。
贺云沉沉默着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他停了一会儿,却也没有再回头。
常恩看着贺云沉泪眼婆娑地走出来,想要去扶一把,贺云沉轻轻拒绝了他的手,慢慢往正阳宫的方向走去。
常恩看着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像是堵了一块儿石头,连好好喘气都费力。
那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
从那天之后,贺云沉深居正阳宫,沈闻非也没踏足过后宫,只是在勤政殿中休寝。
“陛下今日又召见了王太医问您的脉案,”常春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最近只是忙于国事才没空过来,陛下真的一直惦记着您。”
听着常春这话,贺云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韩雪为倒是一挑眉。
他最近一直住在正阳宫中,反正他是贺云沉的“外甥”,包括沈闻非在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舅舅胎像平稳,”韩雪为收回手,顿了一下,补充一句,“看着像是个公主。”
是男是女都无所谓,贺云沉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最近都是如此,像是那些木雕泥塑的像,无悲无喜,也没什么活气。
“陛下说过,想要个公主呢,”常春一直想调动一下气氛,“殿下当真是……”
“常春,”贺云沉轻声开口,打断了常春的话,“我有些饿了,你去拿些点心过来。”
常春知道这是在赶自己,臊眉搭眼地称是离开了。
韩雪为“噗嗤”一声笑出来。
贺云沉撑着桌子站起来,他现在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一行一动都不方便,韩雪为凑过去跟上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殿下莫急,”贺云沉慢慢地往前走动,活动着腿脚,“我会跟你走的,只是殿下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就好。”
“自然不会忘。”韩雪为一顿,“我就是怕你不愿意走了。”
贺云沉脚步一停。跟在他身后的韩雪为也停下来。
“其实说真的,”韩雪为又说,“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同意跟我走……虽然正合我意,但我猜不明白你的心思,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殿下你只要确定我不会做什么与你不利的事就好了。”贺云沉继续往前走,“殿下心思玲珑,南昭王位于你而言不过唾手可得,我又怎敢耍花招。”
韩雪为眯起眼睛:“什么叫‘唾手可得’,我可是被人赶到这儿来的。”
贺云沉听他执意这么说,懒得再戳穿他。
韩雪为绝非善男信女,身为嫡子又手持君主玉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南昭王。现在大费周章跑来大启,无非是想要大启为后盾,斩断南昭朝廷那些拥戴他人的歪风邪气。
不过也无所谓。
贺云沉想,最起码没去结匈,大启能得到南昭的中立态度,这已经是不错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