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认齐这宅院里的女子。
他的大姐姐,心灵手巧,擅女红厨艺,还爱钻研家里人看不懂的实验,比如这个元素加那个元素的奇妙反应,这搁现在,上可当化学家,下可做分子料理。
但如今,她只是城中一位老吏的续弦。
老吏年纪大了,不通人事,续弦只为照顾前妻的一双儿女。
他的二姐姐,生得好看,声音也好听,且善多族语言,若在现代高低是个翻译官。
但如今,她是一个偏远知县的通房。
无名无分,为奴为婢,人前未见风光,人后无数酸楚。
他的三姐姐,算得一手好账,甚至在二姐姐的帮助下,和外邦洋人交流过筹算一道。
但如今,她只是江南富商的妾。
算来算去,算成了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日日夜夜同十几个妾室争宠。
他的四姐姐,体贴周到,颇善占卜与医道,年轻时也曾救过不少人,甚至给牲畜开刀割过瘤。
但如今,她是一个农民的妻。
那双拿来治病救人的手,被夫君揍得青一块紫一块,再也拿不起刀了。
他的五姐姐,还未嫁娶,于闺中读《女德》《女诫》,比我每晚背唐诗宋词的声音都大。
而我夫君,是个老六。很有经商的天赋,可惜……生下就被过继给教书先生,从小到大被逼着读书科举。
看得出来,这家风水可能不太行,女子嫁娶的命运有些凄惨。
我有些同情。
可我的夫君却告诉我,原来,在商人家族中,他的姐姐们已经算嫁得好的了。
看来不是风水的问题,是一个时代不公的悲哀啊。
还好,我不曾生在这样的时代。
我甚至不敢告诉夫君与姐姐们,其实在我的世界,女子不需要倚靠男子,她们可以科举,可以当官,可以行商,有一技之长便可谋生,可得尊重,与生来的高低贵贱都没关系。
甚至于,在我那个世界里,不少有钱的黑心商人都是横着走的!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割韭菜!
但我不能说。
因为我若不说,他们本可以麻痹自我,自得其乐地接受这不公的现状。
但我若说了,见过阳光的人,还能忍受黑暗吗?
11
我本以为夫君中举做官后,我能通关离开这个时代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
三天了啊!我夫君都走马上任了,狗系统居然还没来接我!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想过这个狗东西。
这个高考游戏不会是 bug 了吧?
我气得差点三尺白绫勒死自己。
反正只要死了,游戏就结束了吧?
我挂白绫的时候被夫君的五姐姐看到了。
她充满怜悯地看着我:“弟妹是知道他要娶妻的事了?”
虽然我不关心,但还是有点蒙。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弟妹不必这般想不开……你写的话本我也看过,你故事里的女子独立强大,上能打贪官,下能治污吏,我也很羡慕。”
“但那毕竟只是话本罢了,弟妹还是要看清现实。”
是啊,那只是话本故事罢了。
即便是我所活着的时代,也很少有人能真的做到。
但是,有那样的故事诞生,传播,是因为我们那个时代的女性,在努力想要活成那个样子啊。
我们心中是有希望的。
那一刻,我好像忽然就懂了什么。
但似乎有点迟了。
五姐姐把我要寻死的消息报给了家里人,我被关了小黑屋,一天三波人看着。
我绝食抗议,终于,在新妇入门的那一刻,我饿死了。
裹尸的草席外,是遮天蔽日的十里红妆。
他大婚时家里的姐姐们又来了,还是以老吏的续弦,知县的通房,富商的贱妾,农民的贫妻的身份。
夫君曾说,他科举是想求公平,是想让家人好好活着。
可是如今,我死了,他那些才华横溢的姐姐们啊,还是那样悲惨。
她们并没有公正地活着。
原来,就算和封建礼制同流合污,也不会受其庇护啊。
我咽下最后一口气,绝望地沉入冰冷的湖泊里。
然后我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睛,抱住我的不是那个没良心的夫君。
而是狗系统。
他万分怜悯地看着我:“宿主啊,你又输了。”
“为什么?”
我不理解。
明明我已经高中了。
系统将那张科举皇榜递给我:“你再仔细看看,这上面三个字是?”
烫金描黑的三个字,是宋知壬,而非秦婉容。
“你知道考试的是我!古代本就不允许女子科举,我已经尽力了。”
我狡辩,但被狗系统一语道破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