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来宫宴那天,我最后听到的什么许诺,什么求情。
还有九五之尊那双如蛇的眼。
他们是想把我做成焚香,进献求赏吧。
他们将我的骨灰许给了那位,所以就勉强苟留了我的一条命。
而玫果……
大概就是知道了他们的想法,所以才被惨无人道地折磨至死吧。
我心中不免悲凉一片。
就在这时,我听到屏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了妈妈,你快去歇息吧,这损阴德的事儿,还是我来干就好。”
我听到老鸨出去了,带上了门。
我绝望地紧闭双眼,却在下一刻重见光明。
屏儿淡淡地看着我:“我知道你醒了,你也还活着。”
我睁眼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给我解绑,又将塞到我嘴里的破布拿掉,这才缓缓道:“我会放你走的。”
我哑着嗓子,可还是出声:“为什么?”
屏儿朝我笑了笑:“我可干不出那损阴德的事儿,难得现在妈妈重用我,你也算是碰上我命好,何况——”
“有人要给我赎身娶我,若论关系,我还得叫你一声姐姐。”
她一句话,让我眼睛睁大,再也合不上。
我那宁死不食人肉的弟弟!
他……活着啊,活着就好……
19
我问放我走了,她怎么交代。
屏儿朝桌子努了努嘴,我看到上面放着一个小罐。
我走了过去,一打开是白色无味粉末。
屏儿道:“我一会儿呢,就会把这个给妈妈,让她转交给侯爷,你就从后门的狗洞爬出去,顺着河流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
她顿了顿:“翠兰,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
这四个字萦绕在我的心头,泛起点点苦涩。
如果没有玫果,没有屏儿,没有那个……少年郎……
我的命就真如草芥。
我脑海中又浮出侯爷那张秀雅绝伦的脸,我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一层一层打开,那晶莹剔透的薄骨丸上,还残留着我独有的香气。
我用指尖狠狠碾碎了它!
掺和到了那白色粉末中,又将自己的指尖抠破,滴了半滴血液进去。
没人知道,炉香女的皮肉可制成薄骨丸,骨灰可制成香料,油脂可制成香液,唯有血液含有剧毒!
那日在池鱼前,我滴了一滴血液进去,一沾即死!
我满意地摇了摇,伸进手指混匀了粉末。
屏儿在忙活着整一出我死了的假象,她手里不停,嘴里也不停道:“玫果那丫头,其实一开始是被选做炉香女的,长得漂亮,生来就有体香,比你还要合适不过。”
听她提玫果,我的指尖颤了颤:“后来呢?”
我问了, 屏儿便不以为意地答道:“我记得当时有个贵人想出价讨要你做禁脔, 这事儿多损阴德呀!”
“可妈妈犹豫了很久, 居然想松口,玫果那丫头打小就心善, 她知道妈妈在你和她之间纠结选谁做炉香女。”
“无意听到这事儿后, 居然主动说自己不做炉香女,又怕自己被那贵人瞧上, 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这下就没人瞧得上她咯。”
我心脏一紧,玫果她为什么这样做!
玫果……
屏儿大抵看出了我的愧疚, 她凑到我耳边:“不过你也没必要自责, 玫果的阿姐就是做了妃子的炉香女, 而那位讨要禁脔的贵人就是……不说你也知道,再者你长得和她姐姐足有八成像!”
她的意思是, 玫果把我当作她阿姐。
而主动放弃做炉香女,是不想让那人得逞。
她不能做炉香女,那妈妈就没了合适的人选, 只能不如那人的意,让我诈死。
然后选我做炉香女。
炉香女一代接一代, 代代不能断。
哪怕是九五之尊,都不能动摇老鸨这万花楼的传承。
可到底是谁先想出了这炉香女!
炉香女生可生香, 死可磨骨成灰,成为极品焚香,从生到死不由己!
我仿佛被抽干了精魂,我勉强扶着墙, 对着屏儿摆了摆手:“屏儿, 我要走了。”
“走吧走吧,别耽误时候了。”
屏儿没抬头,嘴里催促着。
我便从后门的小洞爬了出去, 寻找我的自由去。
我被束缚半生,到底踩着人命活了下来。
我后头最后看了一眼万花楼, 恍惚间好像看到玫果在笑。
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我的玫果,也解脱了。
我顺着溪流一直走, 走了半载有余,渴饮溪水,饿食野果。
我听说一夜之间,侯府的人全死了。
可惜了, 他要是先进献一半给那位就好了。
就都死了。
唉,人生不如意果真十有八九。
我脑海里还有位少年郎, 其实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知道是他去为我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