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却一语不发地看着月英,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他身边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抖开一卷明黄卷轴:
“富源商行姜氏听旨——”
一时间,整个街头都安静下来。
圣上嘉
奖月英在雪灾期间的表现,称其为众商表率,宣她即刻进宫。
姜福和二老大惊失色,跌坐在地。
而我一颗悬起的心,此刻终于落地。
月英回过头,笑眯眯看着沈母。
“沈家阿婆,您方才说,有圣旨怎么了?”
沈母脸色煞白,跌坐在地,身下竟汪出一滩腥臊刺鼻的尿液。
中年人不动声色地笑笑:
“听闻沈校尉的双亲与姜氏有些龃龉,我这厢旨意已宣,余者就交由沈校尉自行解决吧。”
沈昕冷漠的脸庞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跳下马,走到月英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转向在地上颤抖的父母和姜福。
“将作乱的三人统统拿下。”
姜福顿时瘫软在地,“不可啊妹夫,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给大舅哥留条活路吧!”
沈母却已经跳了起来,指着沈昕的鼻子痛骂:
“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怀胎十月生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可是我的亲儿啊,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二老跪在地上哭喊打滚,下一刻却被军士用刀架在脖子上,煞白脸色动弹不得。
“我儿,我们错了,你放过我们吧,呜呜呜……”
沈昕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但他依然硬起心肠,命手下将三人下了狱。
沈家二老大概从未想过,他们捧在掌心的儿子,竟会亲手把他们送进万劫不复之地。
16
三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在街面上回荡,山羊胡的中年人已对月英微微颔首:
“姜掌柜,咱们走吧。”
月英回以一笑,跟着山羊胡子往宫里走。
进宫的路上,她步履沉稳,神态大方自如。
我在铜镜里看着英武不凡的圣君对她大加赞赏,并赏赐了她一副皇商牌匾。
昔时的谣言,竟然成为了现实。
牌匾挂上门楣,鞭炮声响彻耳际。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映照她皎美的面容。
她落落大方,眼神坚定而专注,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唯唯诺诺。
我直挺挺倒在竹床上,笑得泪流满面。
我知道,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些步步血泪的未来,此刻都已离她远去。
她不再是沈家的媳妇,不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她也不再是我的娘亲。
她只属于她自己。
自那天起,一个熟悉的人频频出现在她眼前。
沈昕穿着一袭月白锦袍,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
“日前我父母多有得罪,沈某替他们向你道歉。如今他们已得到教训,往后不会再来烦扰你了。”
沈家二老在大牢中落下了病根,腿脚不便,身体也大为不好,如今只是拖日子而已。
而姜福,却已死在了牢狱中。
月英淡然一笑,“无妨,都是过去之事,沈校尉不必放在心上。”
沈昕怔愣了片刻,仿佛没反应过来一般,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
如今的月英早已不是那个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农女,此刻她巧笑倩兮,顾盼生姿,任谁见了都会心动。
就仿佛这个被他多次拒绝过的昔日妻子终于映入他的眼帘,他开始追逐她的身影,顶着被冷淡拒绝的待遇,执着地追求关怀。
大雪天的暖炉,月色下的护送,还有曾经如何努力都求不得的笑容。
可月英却无动于衷:
“沈昕,我对你原本也无怨恨,只是不会接受你的爱意了。”
17
沈昕指尖微动,笑意中透出几分苦涩:
“我知道昔日我待你不好,伤了你的心,那时我少年轻狂,不懂你的好……”
“并非如此。”
月英平静地反驳他。
“当时的我确实眼界鄙薄,尊严微渺,所以入不了你的眼。如今我脱胎换骨,你看到我诸多优点,才会心生爱慕。”
“人之常情,我亦如此。”
沈昕目光沉浮,几次张口又将话咽了下去。
他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千回百转,终究化为静寂。
月英目光如水,笑着说下去:
“当初我看你如天上明月,皎然不可触碰,因此对你心生景仰。”
“可我如今立身山巅,再看你,却也只是个平凡男人罢了。”
沈昕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他别过头去,神情都有些恍惚。
我在铜镜外拍掌叫好,冷不防茅屋外传来一阵细密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