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曾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燕如,你要侍奉皇上,更得好好孝顺太后。”
我明白,张家是太后一党。
13
皇后是谢家女,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儿,她身份贵重,但好似不得皇帝喜欢。
新入宫的淑妃是英国公的嫡出女儿,那是世代功勋、与国同休的顶级簪缨之家,她生性活泼、爱笑爱闹,听说很得皇帝喜欢。
我入宫已经三个月了,从没见过皇帝。
但这日子仍是有盼头的,比在张府里好百倍。
皇帝接连一月宿在淑妃宫里,太后生了气,叫人给皇上送绿头牌,劝他一定要雨露均沾。
当晚抽中了我。
我躺在养心殿的被子里,正想着传闻中吃人的皇帝长什么模样,一张脸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苍白阴翳、线条深刻,睫毛又黑又密,唇上挂点似有若无的笑。
他是……
元景!
竟然是元景?
我一时之间屏住了呼吸,那他知道我的身份吗?
元景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弯腰伸手,用一根指头戳我腮:“见了朕是不欢喜吗,笑一笑。”
我赶紧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弯着腰仔细来看,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我面靥上两个梨涡。
“喏,人没错。”
他知道我是谁!
我不顾全身赤裸,抱着被子就起来,跪在床榻上:“皇上,臣妾……臣妾……”
他摘下玻璃灯罩子,噗地一下吹灭了灯。
“安寝吧爱妃,朕什么都晓得。”
许是我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他揉了揉我的头,叹气道:
“朕不喜欢的东西,谁都勉强不了的,小丫鬟。
“要不张燕如的名字,是怎么提前出现在大选名单上的?”
我被弹了一个脑瓜崩。
14
元景很宠我。
上朝时会亲一下我的额头,下朝了就来甘泉宫吃饭,他吃得极少,每道菜动一下筷子、喝一口汤就完事了。每当他想要多吃一口,身边的大太监吕公公就会握拳咳一声。
“皇上,太后娘娘说饮食亦要有节制。”
他马上放下了象牙筷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愉。
我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口馍。
每次他来吃饭,我都吃得兵荒马乱。
就寝的时候,吕公公不在,他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床上:“小丫鬟,我看见你藏的点心了。”
我只得转过身来,把荷包递给他。
他掏出一块雪片糕,吃了,又掏出一块,吃了,连吃五片,满意地眯着眼:“还不错。”
餍足得像一只狮子猫,雪白的毛,蓝汪汪的眼,高傲又快活。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一把揽住我,龇出小虎牙:“朕真的会吃人。”
一夜春宵。
他在甘泉宫过得很恣意,每天偷吃偷喝,整个人面色红润起来,衣服的腰身也紧了。
我托腮看他,现在一点也不文弱了,真像芝兰玉树啊。
过了几天,淑妃哭哭啼啼地找过来,元景歉意地看我一眼,我没有挽留,只是把小荷包系在他腰上。
“皇上别忘了它。”
在吕公公的目光下,元景紧紧抓着小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起昨夜他附在我耳边说:
“朕喜欢你,月牙。”
15
皇上给威远侯赐了婚,是内阁次辅的女儿,听说封了湘真县主。
宫里都说两个人十分相配,从家世到相貌,再到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贵重。
我也跟着祝福他们。
大宫女青樱捧着一沓佛经,抱怨道:
“贵嫔,您还笑得出来,皇后和淑妃斗法,拿您做筏子,你这几天得抄完三个人的佛经呢。”
我提笔蘸墨,写得认真。
元景曾跟我说过,这是多事之秋,最好闭门不出。
我信他。
其实除了他,我也没人可信。
几个月过去,皇后怀孕了又流产,淑妃的胎象却一直很好,皇上加封她为贵妃。太后很不满意,屡次劝皇上应该尊重皇后,皇后没生嫡长子,怎么能让别人越过这个次序。
朝中亦有文臣上奏,帝王家事,亦是天下之事,皇上应爱重正妻,孝顺太后。
这些都是太后的人,因为张大人也在其中附议了。
英国公领衔勋贵上奏,话里话外都说的是牝鸡司晨,太后越权。
朝中斗争一时热闹起来。
元景有天深夜来甘泉宫,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攥着我的胳膊,眼中野心似火。
“月儿,这是亲政后的第一次,朕还年轻,日后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明白。
我明白自己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愤怒、无力和由此衍生的野心勃勃。
同他一样,我也走在一条孤独的复仇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