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为那些死去的鲜活生命做出代价。
姚环音可怜楼沧月的身世,与期待他得到惩罚并不冲突。
不然那些永眠地下的女孩子,也未免太冤屈了。
狱中尘埃漂浮,楼沧月身后的一掌眼窗泄露出一缕天光。
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背后,空气中杂尘舞动,他呼吸搅乱一方太平。
楼沧月松了一口气:“你若说了会,我才觉得意外。”
“或许你觉得可笑,但我的确心悦于你。”楼沧月没有用姚环音的帕子,反而是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满脸涕泪。
“如果真有下辈子,便让我做停留在你耳侧的风吧。”
“做人还是免了,太苦了。”
他像是怕被谁耻笑似的,先自我嘲笑一番:“太矫情了,还是不说了。”
楼沧月重拾那种不正经,从耳侧取下那对红色坠子。
没了这对艳丽耀目的耳坠,倒是给他又添上了几分清绝,他道:“这是我唯一一个不靠神子名号得来的物件,也是唯一干净的东西,反正也带不走了,便留给你吧。”
说完,不等姚环音拒绝,又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
“解药。”他还贴心解释用法,“一日三次,一次服下一粒,三日即可痊愈。”
姚环音接过药瓶,却不想收那对儿耳坠。
这东西于他而言,恐怕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她实在不敢承担,
楼沧月却说:“你若不想留,出门丢了便是。”
话已至此,姚环音还是把它收好了。
楼沧月见状,笑眯眯说:“快去救你的柳聘风吧,我就不多挽留了。”
只是说这话时,他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少看她一秒。
姚环音看着他强装镇定,自觉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刻,说:“再见。”
楼沧月点头,喉间微动,不发一言。
他是个不敢告别心上人的胆小鬼,他看着对方快步离开,想着不说离别就还有机会见下一面。
哪怕是下辈子。
-
柳聘风连日昏沉,不时生出幻觉。
医师对于这种怪病束手无策,不好拿主意调配药方,柳聘风就主动试药。
只是药效总不尽人意,一碗碗苦汁灌下去,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柳聘风清醒的时候,总要不断摩挲着腕间的琉璃多宝手串,想着家中尚有一人在等他归去,才能在心头觉出一点甜味。
这两日,他只有阳光最盛的时候才会清醒几个时辰。幻觉使他又见到慈爱的叔母与叔父。
他们二人叹息着,说他受苦了,要接他走。
柳聘风想要与亲人一同离开,却在伸出手的时候看到腕间垂落下来的,那一颗闪烁的银色音符。
手串尾部的两颗珠子轻轻碰撞,透过渗进来的阳光,折射出斑斓色彩。
柳聘风神智回笼,对着逐渐消散的幻影,呢喃自语:“孩儿人间尚有执念,她在城内盼着我归家,子适不敢失约。”
说完,他咬上舌尖,待腥甜血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才生出一点心力,支撑着自己爬起来。
他步履蹒跚走到桌子边,那里有纸和笔。
磨了许久的墨,才勉强能用,提笔忘字,不知道该给姚环音写些什么。
良久,久到蘸饱墨汁的笔尖要悬落一滴浓墨,柳聘风才凭着肌肉记忆写下四个字。
平安,勿念。
他的汗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污渍。
他颤抖着手去擦,发现越擦越脏。
耳边又生出幻听。
有人喊着他的名。
“柳聘风?”
“柳聘风。”
“柳聘风!”
他知道那是姚环音的声音,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侧首去看。
少女踏着尘与光站在门口,眼里都是震惊和心疼。
柳聘风看着她脚下的影子,突然发觉这不是幻觉。
他先是错愕,而后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喝道:“出去!”
这点突然生发的力气瞬间消失殆尽,他掩住口鼻咳嗽着往后退,生怕过了病气给对方。
姚环音一点都不怕,她快步走近,扶住几乎站不稳的柳聘风:“这就是你信中所说的,平安勿念。”
她余光看到桌上未干的墨迹:“好得很,还有另一张。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柳聘风心虚,不敢正面回应:“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你快回去。”
姚环音紧紧拽住他手臂,感受到他的挣扎,在对方要抽离前抱住他因病清减了许多的身躯。
“我来带你回家。”
柳聘风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真的看到姚环音的影子了吗?
还是说,幻觉与鬼魂不一样,不仅蛊惑人心,还能难辨真伪。
尽管眷恋此刻,柳聘风在觉察到这有可能是幻觉后,还是试图推开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