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他来说, 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也是他早在出门时就已经下定决心的。
他就是一根筋,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
贺晁与傅丞不一样,是真心对他的朋友。
李佑讷讷,嗓音有些谨慎的迟疑,“因为……我们是朋友。”
贺晁呼吸一顿。
李佑的声音还在继续,“当初,你也第一个赶到救我,我……我只是想,朋友就该、是这样。”
紧绷的弦一松,贺晁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傻子。
那是他欠李佑的,可李佑从来不欠他什么。
眼眶酸涩发胀,贺晁复又垂下头,手上的力道渐松,少年的手腕脱手而出。
可那双手很快又搭上了贺晁的双臂,“贺晁,你受伤了吗?受伤了需要去医院。”
李佑不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似乎只关心他受不受伤。
“……血是别人的。”
听到否认回答,李佑松了一口气,但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回去,春雨寒凉,湿气入体,淋久了会生病。
可贺晁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及时看不见他的表情,李佑也能想象到面前人此刻的颓唐。
他周身再没了那股疏狂,淋了雨,炮仗一般的高昂气焰被浇灭,只剩不可言说的无力和灰败。
李佑腿蹲麻了,他小幅度换了个姿势,可手却没收回来,试探着地歪头问他,“出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现在的姿态像极了诱哄,仿佛对面是一只淋了雨不肯回家的大狗。
雨声倾斜,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豆大的砸在伞面上,孤僻了一方沉寂的空间,这里没有人打扰,只有黑暗与陪伴。
在李佑执拗的注视下,贺晁动了。
他抬手,似乎想碰李佑,伸到一半顿在半空,又想收回。
可欲要收回的手却被另一只微凉的手给攥住了。
李佑手上紧了紧,鼓励一般。
贺晁想甩开,可那只手臂似乎冻麻了般僵在了那里,被毫无威慑力的少年抓在了手中。
从接了那通电话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对了。
他当时鬼迷心窍,抱着一丝近乎不可能的期待接了那通陌生来电。
当李佑的声音真的出现,他又想挂断。
可他听少年的声音絮絮叨叨,听着听着,也就任由自己沉浸其中。
直到被人撞到肩膀,和一群来者不善的高中生发生冲突。
电话掉在地上,他终于再克制不住,挥拳砸向了那人的鼻梁,随后是一场混战。
后来,主动回拨过去的电话,贺晁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他只当自己头脑不清醒。
他在期待。
直到李佑说,他在。
明明,每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年也没有任何例外。
可耳边真的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近在咫尺,隔了雨幕,像听不真切的一场臆想。
是李佑。
那个脆弱的会被他吓到的少年就这样走到了他面前,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毫不知情。
那一瞬间,贺晁甚至产生了和盘托出的念头。
“那天放学,是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拖上面包车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说话的人嗓音艰涩。
李佑却听懂了,贺晁在说那场绑架。
手上的动作一顿,但却没松开,“嗯……”
贺晁咬牙,扭曲的情绪在内心翻涌,不吐不快,“所以,那是我欠你的,什么第一个冲到现场救你,那是我内疚作祟,都不是真的。”
这番话似乎打开了什么闸口,说到最后,贺晁声音高涨,情绪积压已久,已经濒临爆发。
他在等李佑甩开他的手,就此离开,走的头也不回,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可手上的微凉束缚不松反紧,少年的嗓音似也染上了微凉,像贴在耳边,很轻,但很稳,“……是真的。”
“你救了我,不管因为什么,都是真的。”
贺晁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倏地收紧。
李佑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是个很好的朋友,这才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不是因为别的,也与你出于何种原因救我无关,只是我撑了伞,也想拉你一把。
春雨很凉,贺晁浑身湿透,丧家之犬般被一把伞遮蔽在小巷的一角,撑伞的那只手细瘦修长,白玉一般脆弱。
雨势小了一些,砸落伞面的啪嗒声渐弱,一阵凉风陡然刮过,李佑肩膀抖了抖,后知后觉自己的一条腿碰在地上,裤子已经湿透了。
他挪动了一条腿,想换个姿势,可甫一动,身体便因重心不稳就要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