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开起景明院这十年,自诩阅人无数,与凌然见第一面时便把这人从头到尾都看得透彻,哪知这时倒如同雾里看花,瞧不真切了。
他陷在柔软的厚毯中,闭着眼睛想这些无法解答的问题,积累多日的困倦袭来,竟慢慢睡着了。
正在看话本的小裴似有所感,回头一看,院长果然睡着了。
虽然有凌然的灵力撑着,但前几日寒症发作时,风晏的睡眠依然很是糟糕,整整五日,他有没有睡够五个时辰都难说,这会儿感到困倦不奇怪。
他合上话本,取出毯子给院长盖上,扭头见凌然正要张口说话,赶忙将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凌然见状挑了挑眉,侧头看了眼风晏。
没有龙纱的掩盖,他眼尾的血痣从雾里跳脱出来,让院长整个人都鲜活不少。
瞧着他眼下隐隐的乌青,凌然便乖乖地闭上嘴,放缓了行驶的速度,给院长一个好梦。
就这样慢悠悠地行驶了半个月,三人终于即将到达永州。
时节已进入六月,申时初,头顶上仍是炎炎烈日,山林间蝉鸣阵阵,尖锐得几乎要刺痛人的耳朵。
马车在山脚下的官道上行走,凌然抬头望了望天,万里无云,烈日当空。
他又极目远眺,用小裴那里抢来的折普通折扇扇风,对车内道:“再翻过前面这两座山,便是永州地界。这都过申时了,估计今晚要在第二座山山头住上一晚。”
风晏折扇一抬,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气色红润的脸,他看向远方的山巅,心下有了计较:“我记得第二座山山顶,开有一家疗养院,我们可以去那里歇脚。”
“这不知名小山上的疗养院,院长都记得?”凌然回头看向车内,眼神带着好奇。
“那是自然,这修真界每一座疗养院的位置,院长都记得。”不等风晏回答,小裴便挺起胸脯自豪道:“而且我们每年都免费给他们资金让他们好好建设疗养院呢,每年年初开始捐赠的时候,我都忙得脚不沾地累死累活的,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快把我压死的账单!”
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小裴察觉到风晏对凌然不再有最开始的重重防备,便也放宽了心,一些之前不能宣之于口的事都毫无顾忌地说了。
“嚯,”凌然愣了片刻才说:“那我看你们还叫什么疗养院,改名叫慈济院吧。”
在执法盟见风晏说着高尚的话做着下药的事时,他还想幸好这人不是活菩萨,现在来看,他还真是个活菩萨,只不过是有选择的活菩萨。
对执法盟那些草菅人命的管理者,他一点都不心慈手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其他疗养院,倒是有那种普渡众生的味道了。
凌然脑海中浮出一些不堪回想的旧事,沉默半晌,感慨道:“就是不知天下所有的疗养院,是否都领院长这份情啊。”
风晏收回折扇,车帘落下,他支着头,展开折扇缓慢地摇着,看着凌然的背影,说:“我每年会陆续派人去各个疗养院参观,但不插手他们的内务。为天下开太平,为修士除心魔,应当是每个疗养院的初衷。”
他心中闪过凌然起初对待自己和疗养院这一产业的态度、昏迷时眼下的乌青,还有对方修养一年却越来越严重的病症。
若不是凌然本人有问题,那就是枫岭院有鬼。
风从车帘摇晃露出的缝隙吹进来,扬起风晏的发梢,他停下摇扇的动作,盯着凌然的后脑说:“你之前在枫岭院修养一年,不知所见所闻是否如此?”
第25章 山间
凌然许久没有说话,久得连一心看话本的小裴都察觉到不对,抬头看看风晏又瞧瞧凌然。
院长盯着凌然飘扬的红色发带,目光却好似没落到实处,像是透过发带在回忆什么。
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凌然的后脑勺,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表情,只觉得他头上好似悬着一块下雨的云,不怎么高兴。
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这气氛怎么变得如此沉重?
便是刚从景明院出来,风晏小裴和凌然双方都彼此防备时,都没有过这么诡异的氛围,怪不习惯的。
小裴也不敢说话打破凝重的气氛,好在没一会儿凌然便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枫岭院么……自然是比不上景明院的。”
小书童觉得在说“枫岭院”这三个字时,凌然一定是咬牙切齿的。
难道他在枫岭院治疗时,经历过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比如被绑起来喂药之类限制人身自由的治疗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