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了这么多,季某却只有一样要反问先生。”季淩眉梢微扬,“若您腿脚尚且完好,有余力护他,可还会甘愿只一辈子做他的老师?”
许意临顿住,掌心倏然捏紧,抬眸向他看去。
如果季淩方才那句“若我真的善妒,又怎会留行云斋至今”还可以理解作别的意思,可此刻这句话,却再没有半分可以囫囵过去的余地。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像被无可辩驳地戳中了最隐秘的心思,许意临一下就哑住,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也慢慢地现出青筋,再没能说出一个字。
季淩看他半晌,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浅下来,一双墨黑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轻声道,“季某也只是俗人。”
“如果真的要争,我早设法同他做了真的夫妻,又怎么会甘愿为一房妾室多年。”
“我要的也不多,甚至都没有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愿他多看看我罢了。”
“可先生应当也知道小秋多讨人喜欢。冉府一朝败落,我和他夫夫二人无枝可依,多的是豺狼虎豹要来夺这口肉。”他淡笑道,“我若不略施手段,只怕是连他的一瞥也留不住。”
这话说完,不大的宅院小花园里,便陷入了一阵沉寂。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季淩停顿半晌,轻轻拂了拂衣摆,便准备抬腿离开。
走出几步,忽而听到后面传来一句——
“我待小秋只有师生之谊,并无其他。”
男声沉沉的,声线低郁,像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季淩步伐停顿,转身微微一笑:“自然。小秋和我都敬重先生,也知先生是饱学君子,必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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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季淩暗示自己和他结婚多年都没带他出去玩过的缘故,冉暮秋还真的认认真真准备起来了几日后的出城游。
说起来,自从冉府破产后,冉暮秋就实在有点儿咸鱼得太久了,又因为怂,所以很久都没有做出过什么讨厌的事情,去试图刷季淩的虐心值。
一两月下来,眼见着季淩除了管账管得起劲,好像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没有因为冉府一朝破产,就试图爬到自己的头上来——于是冉暮秋胆子就又有点开始肥了。
如今身处古代剧本,富户人家夏日出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冉暮秋一边忙忙碌碌的指挥几个小厮准备后日出游的软垫、冰块等,又一边有点期待的在脑袋里面幻想了几种不算太过分、但同时又可以抖一抖少爷威风的法子,预备到时候欺负季淩。
……比如自己在马车上舒舒服服的坐,要他在下面走,让他走得满头大汗,再上来喂自己吃水果,但自己却吃不到。
想想就特别特别讨厌。
冉暮秋的想法很美好。不过,就在他们预备出游的前一日,城外却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
雨水滂沱,游湖泛舟自然也就泡汤了,冉暮秋只好又在府里瘫了两日,感觉脸蛋又圆一圈。
放晴的那一天,冉府门前来了两匹高头大马。
前头那匹上的小厮早在大门前勒停,前去叩了片刻的门,同前来开门的门房交谈了几句,又快步回到后头那匹在原地盘旋的马儿身旁。
那马上坐着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年。
不过短短几月过去,他似是又拔高了些个子,脸部轮廓变深,稚气些微褪去,隐约有了些成年男子的模样,沉稳了不少。
可抬头看向冉府大门时,眼里还是显出些熟悉的热切,问:“怎么样?”
那方才去问话的小厮回道:“回少爷,冉府的人说了,说他家少爷如今不爱见外人。”
虞怀烨牵着缰绳的动作一顿,抬眸,“不爱见外人?”
“以前怎么没这规矩?”他看向冉府大门,半晌,翻身下马,大踏步朝冉府大门走去,“罢了,我自己去问去。”
刚踏上几层台阶,便有人从里头迈了出来,拦住虞怀烨的去路。
那人一见虞怀烨,立时便矮下身,道:“虞小少爷,我家少君有吩咐,若有外人进府,需得提前三日通传。”
“你家少君?”虞怀烨本就是个急性子,两番被拦住,也不耐烦了,他环顾四周,张口就骂道:“哪里来的东西狗仗人势,你们这员外府我不知进过多少回,怎么如今就进不得了——”
他看了眼府门牌匾上的“冉府”二字,冷笑一声,“难不成如今这员外府不是姓冉,而是姓季?”
阿强忙道:“虞公子哪里话,如今老爷没了,自然是少爷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