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想出办法,肯定有办法!
秦定邦没让张直随他拼命而是先跑出来,就是为了给外面的人报信。他肯定相信她能想出办法,她一定要对得起他的信任。她开始逼迫自己回想,回想秦定邦跟她说过的所有事,回想那些可能被她忽略掉了的所有细节——
秦定邦是今天被竹野智带人诱捕走的,去的是日本宪兵队,秦定邦曾经跟她说过,这个竹野智以前是搞情报的。
搞情报的,又去了日本宪兵队,那抓人的,得是宪兵队的特高课了。
特高课,特高课,马德高就是被抓进了特高课……马德高当初怎么描述那里来着?
他去喝花酒,先是喝醉了,后来借着酒劲骂了个人,那人后背有些扭曲、一肩高一肩低,是……
是特高课的课长!
叫做藤原……藤原介。
像秦定邦这样能量的人,肯定不是哪个喽啰就能轻易动手的,很可能就是这个藤原介下的令。也就是说,大概率,秦定邦现在就在藤原介的手里……
没错,就是他,藤原介!
马德高还说,此人下手格外狠毒……梁琇心下又是一痛,咬紧嘴唇狠狠地甩了甩头,拼力把自己从焦灼中抽离,让理性重新占据她的大脑——
马德高提过一句,这个藤原介后背扭曲,一肩高一肩低。
这是个什么模样?
梁琇按照马德高的描述,斜扭着腰、抬起一个肩模拟了这样的身形。
别扭极了,这样的人要是坐着,岂不得是歪歪扭扭的?
是日本没人没兵了么,连这样的人都当了宪兵队的官?
等等……
坐得歪歪扭扭?
一个坐得歪歪扭扭的人?!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骤然照亮周遭的一切——
梁琇心中重复着,一个坐得歪歪扭扭的人。
曾有一个坐得歪歪扭扭的人……被秦定邦在阳和馆看到,咒骂屈以申是“唐行小姐的野种”。
曾有一个坐得歪歪扭扭的人,在她去医院看胡阿妈时,专门到医院的门口,接走了屈以申!
屈以申,屈以申!
唐行小姐的儿子,日本人的儿子,日本人!
藤原介,日本人!
屈以申,藤原介,藤原介,屈以申……
她突然觉得那堵厚厚的黑墙壁上好像瞬间裂开了一条缝。
这样的两个人,一定有着某种关联。
屈以申,很可能,就是那个关键的突破口!
梁琇一下站起身,扶着腰在屋里迅速地来回走了起来。
她要找到屈以申!
马上找到他!
可是,可是这人能在哪呢?
她和屈以申本就没见过几面,也没说过几句话。偌大的上海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
他的女友是个大明星,她们也只寒暄过,根本不熟,他养的那对母子更是不知住在哪里。当年虽然曾在医院按照胡阿妈说的,给屈家打过电话去报车祸的信,但当时根本就没记那个号码。那么此人生活里还有谁是她知道的?
谁?还有谁?恐怕……也只剩一个胡阿妈了。
那个干干瘦瘦爱给儿子做鱼生的自梳女;
那个为了和她再次“偶遇”,总去银行转悠的老太太;
那个爱和她说话,却又极有分寸的慈祥的老阿妈……
突然,梁琇猛地扬起脸,刚才一路奔忙,脸上的酡红还没有消尽。她望着窗外稍微缓了一点的雨势,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
胡阿妈。
当年胡阿妈在咖啡馆约她,本来想着能不能给她儿子促成一桩姻缘,但当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秦定邦,虽然遗憾,也送了祝福,以后便也再没有打扰她。
临分开时,胡阿妈专门在咖啡馆的便签上,写上了住址,慷慨地给她求助的机会,以报她当初在马路上的救命之恩。
而她清楚地记得,胡阿妈曾经跟她说过,她儿子跟她住在一起,在一所大房子里。
后来,她便随手把那张纸条夹进了那个跟随她多年的小粉本子里。
而那个小本子,此时,正躺在她的书桌上,一直默默地陪着她。
她有了片刻的恍惚,甚至有些分不清,造化是不是故意安排好了这一切。
此时,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梁琇立即抓起听筒。
“喂?”是叶乘云。
“怎么样?”梁琇赶紧问。
“梁琇,这边情况是这样的,我正好赶上冢本和孟昌禄在一起谈事情。冢本说,他本人和现在的宪兵队队长、特高课课长都没有私人关系,他帮不上。而且他也不建议通过五十岚阳太向宪兵队那边施压。”
“为什么?”梁琇急道。
“因为据他所知,五十岚阳太的大儿子,当年在东京的街上骑马,马失控了,把藤原次郎的女儿给踩成重伤,那女孩后来没救过来,死了。而那个藤原次郎,正是现在特高课课长藤原介的父亲,也是宪兵队队长井上畯的老上级。所以,如果五十岚阳太出面,那只会激起他们的报复心,旧恨新仇统统发泄到秦先生的身上,那他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