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连忙闭上嘴,打手势:【咱们不进去补上一刀?颜王重伤,正是好机会。】
吴虑的脸上露出冷冷的讥笑:【你进去?你敢?】
锦礁楼那一晚,他伪装成客人的模样,直面了颜王那一剑。即便颜王只剩下一口气,他也不会贸然踏入镜屋。
【那……难道等着颜王带着书离开?】手下有些急。
吴虑微微眯起眼睛。
他在等。
即便他的义父已经死了,但危阁的刺客们统统都留了下来。
他很清楚,这些刺客有多高的忍耐力,即便是血肉模糊、四肢扭曲,只要还留着一口气,都不会放弃刺杀的机会。
他的视线在地面上堆垒的人体上逡巡,试图找到尚清醒的刺客,在即将失望前,终于找到一个正靠着下巴艰难往前移动的人。
刺客的耳膜鼓噪着,剧痛让他双目充血,但他还是在努力地向前爬。
颜王在攻击他们时,将他们的兵刃统统碾成了齑粉。他身上藏着暗器,但已没有手能取出它们。
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希望是眼前不远处的那柄匕首。
疼痛像擂鼓,一波又一波袭来。他的眼前一时黑,一时红,闪烁的视野中,那柄颜王甩开的匕首不断靠近,终于被他狠狠咬住。
他睁大了眼睛。
失血带来的寒意渗透骨髓,他在逐渐放缓的心跳声与麻木的疼痛中恍惚意识到,他快死了。
——不,他还想活着。他一定要活下去!
那就必须要杀死眼前的颜王,否则少阁主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屋内的人和颜王一起同归于尽,他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刺客自胸腔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真气鼓动间,他凭借着腰臀的力量猛然弹起身,死死咬着口中的匕首,猛然扎向准备离开的颜王的后心口。
“——”
匕首入肉,发出沉闷的声响。
刺客从空中坠落,顾不上被摔得两眼发黑,只匆忙转向窥伺口的位置——他成功了,他成功了!颜王死了,少阁主会来救人了吧?
“嘶……”
某种轻而持续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像毒蛇吐着信子,从沙漠中逶迤而过。
“……不……”刺客瞪大双眼。
毒气从隐藏的穴口侵入,迅速充斥整个房间。
吴虑站在窥伺墙外,不急不躁地等待着,直到整个房间都被浓郁的绿雾覆盖。
他静静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到手下又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频频投来偷瞄的眼神。
【拿着这个进去,把颜王的头割下来。放在台子上给我看。】吴虑将腰间的配刀摘下来,丢给手下,【这是毒雾的解药。】
“……”这未免也太谨慎了吧?手下心里犯着嘀咕,明面上却恭声应是,吞下解药,攥紧配刀进门。
镜屋内,烟雾蒙蒙。
手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配刀。
吴虑的谨慎难免令他也有些紧张,他神经紧绷地不断环视左右,只怕绿雾中会窜出毫发无损的颜王,反捅他一刀。
但是,没有。
他一路小心地越过地上的刺客,在拐角处寻到了颜王毫无生机的尸体,不远处就是被捅了好几刀的小皇帝的尸首。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几分感慨,类似于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大顾朝最尊贵的两个人,曾经在大顾朝叱咤风云、威镇寰宇的活阎王,如今也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死得悄无声息。
他攥住颜王的发髻,熟练地将头颅割下,摆在吴虑所指示的那面明镜上,半晌才听见一声吱呀门响,吴虑走进镜屋。
绿雾已经消散了。
吴虑踱步到颜王的无头尸首边站住,端详了好半天。
他似乎仍有些困惑,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地轻声喃喃:“真死了?”
吴虑站在原处,又安静了半晌:“我还当你有多厉害。”
室内一片寂静。
不知多久过去,吴虑终于爆发出畅快的大笑:“我还当你有多厉害!”
他神经质地大步转了几个圈,局促不安似的抬起手,在衣裳上蹭了蹭:“头呢?拿来给我看看——不,不,我要趁着它还热乎,呈到我父的牌位前!”
“我父死前还叫我不要看蛊书,不要步他的后尘,不要与颜王作对,要抱紧颜王的大腿……呵呵,哈哈哈,颜王也不过如此!我父!你看见了吗?您的儿子……比他颜王更厉害!”
手下在旁边缩了下脖子,不敢打扰此时的吴虑。
吴虑一把抱过颜王的头颅,也不管上面满是鲜血,抚摸着额头活像抱着什么无价之宝:“颜王没了,小皇帝也没了。我终于能带危阁出去了!我父,您的宏愿,儿替您实现了啊!不做一人之下……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用再为那些无谓的石尸做遮掩了!整个天下都会是我的,又何惧这点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