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想起了大漠中的那次擦肩而过。
西南诸官的瞩目下,他和颜王的指尖于裳袖遮挡下短暂纠缠,又一触即分。
那时觉得是种隐晦又公开的亲昵,现在更觉得是自作自受出的无可奈何。
他们总是重复着情难自禁,又太过克制的循环。肆意起来能越过难解的敌仇矛盾耳鬓厮磨,克制起来又总大包大揽,不愿让对方经受丝毫风波。
可细想来,他其实并不在意诸臣知不知道自己与顾颜之间的纠葛,那些流言蜚语他总有法子叫它们销声匿迹。
他也并不介意多听一段顾颜的过往,即便未来真要分离,那也只是多一份足以让他安静时回忆的念想。
可是顾颜在意,顾颜介意。
因为不舍他遭人另眼看待,不愿他分离后还徒增烦恼。
所以顾颜克制着。
他也克制着。
他们在这事上半斤八两。
结果就是他们明明揣着满怀的渴求,却还总是隔着一层膜。藏着最体己的话,不愿跟最体己的人说。
平白浪费了时光。
“还低着头?”颜王淡声提醒,轻拍他的肩,“再不动,真要被摁着拜堂成亲了。”
“……”顾长雪睁开眼,握住顾颜的手腕,“你不愿同我拜堂成亲?”
他转头望过去,看着红光下的那道虚影,眼神不闪不避:“我是愿意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堂内安静须臾,骤然爆发出惊呼,李导也在耳机里“卧槽”了一下。
顾长雪没理那些发疯的声音,只直直地看着颜王,像是在等一个答复。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不舍或内心的情绪,耳尖颈项都在灯光的掩护下悄然泛起红。
“……”颜王愣怔住,眼神掠过那截透着红的颈项,又掠过顾长雪带着固执的眉眼,想要打岔的话到了嘴边却没了声音。
李导还在耳麦里嚷嚷:“这么演也行,催一下进度啊!让他们快把喜堂的密解了,去下一个房……”
那粒聒噪不停的耳麦被人轻轻摘了下来。
颜王在无人可见处倾身过来,吻上顾长雪抿着的唇畔。
一旁的张雪杉也不知捯饬到了哪个机关,喜堂里灯光骤灭。几秒后,四周都浮起摇曳的红烛,唢呐锣鼓声变着调子在屋里奏响。
几位新娘、红娘蹿得比谁都积极,张罗声硬是将变调的喜乐也衬得热闹。张雪杉被迫站到了司仪位,拂尘一撩不像个道士,倒像个太监:“吉时到——”
颜王大约是被张雪杉颤颤巍巍的尖细嗓音逗乐了,扶着顾长雪的侧脸低笑了一声。
他向后退了些许,抬手解开大氅,像是仍在大顾时一样,迈开稳沉的步伐,与顾长雪并肩而行。
喜堂墙上贴着两张面相讨喜的画像,颜王抬起头望了眼:“你的高堂不在此处,怎么拜?”
顾长雪绷着脸蹭了下自己发烫的侧颈,动了动手指:【我没有高堂。】
他只有一个爷爷,十一年前就失踪了,想拜也拜不到。
他捉着耳麦的手顿了下,想起搁在车上的那枚怀表,最终还是收回心神:【开始了。】
耳麦被戴回原处,众人也推推搡搡着在下堂围坐端正。
张雪杉提着拂尘轻吸了口气:
“一拜天地——”
张雪杉的嗓音伴着喜乐和同伴的起哄声响起,大概是太过害怕于Herry讲的故事,没掺着多少玩笑的意味,反倒多了几分认真庄肃。
颜王抬手轻轻勾住顾长雪喜服的袖角,权做牵红,背对着高堂弯下脊梁。
“二拜高堂——”
锣鼓声悠悠长长响了三响。
“夫妻对拜——”
喜堂中央的两人转过身,看着对方缓慢又庄重地拜了这最后一礼。
“送入洞房——”
远处传来惊雷闷闷的轰隆声,隔着石室也能听见憋了许久的雨终于倾盆而下。
“宾客”们丝毫不为惊雷所动,在喜堂内活蹦乱跳得像中了一个亿的彩票,兴奋地裹挟着新郎和他们并不能看见的“新娘”入了洞房,又势如破竹地连通了剩余三间密室。
顾长雪如愿做了个工具人,只在最后道士超度时真心实意地冲几位见礼人说了句“祝你们幸福”。从密室里出来时,刚好是晚上八点。
剧组里忙成一片,说是暴雨下得太大,有些露天的布景遭了殃。周仁心举了把宽大的黑伞等在门口,很快将顾长雪送上了车。
“雨下的这么大啊……又是晚上。”司机如临大敌地盯着雨幕模糊的前窗,踩下油门时还在念叨,“我开慢一点,我开慢一点……”
周仁心坐在前座理着伞褶:“小丁先回去了,说是送宝贝播放机回家。今晚我照顾——”